看着架好自行车,手里提着龙头上取下来兜网装的礼品盒和酒,正望向自己的周安,大舅妈都有点认不出来了,以前瘦瘦弱弱的周安,如今都快变成一个大男人了。
虽然模样有点变化,但整个外观还是和从前有点相似,大舅妈看了几眼就能认出这是自己家的外甥。
刚才她还以为是自己家孩子在瞎叫呢,没想到这是真的。
“孩他爸,孩他爸!”
见屋里没反应,大舅妈拿起锅铲在堂屋门框上敲了好几下。
“陈正广,你耳朵聋了,还给我死出来,你看看咱们家谁来了!!”
看到大舅妈这样,周安差点没笑出来,自打解放后,咱们老百姓确实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女人的地位就更加了不得。
不信?你看看大舅妈吼声就知道她在家里的地位了。
“安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就来吧,怎么还买东西啊?!!”
大舅妈上前摸摸周安的头发,接过他手里的礼品,她有点惊讶,现在周安家里就他一个人了,生活一定不好过,他过来还想着给舅舅买东西,想着想着,大舅妈的眼睛就湿润了。
“他二婶,你赶快出来吧,他大姑家的小安子回来了!”
也不要大舅妈喊,二舅夫妻俩已经从家里出来了,这是他们家老二少勇提东西回家才知道周安来他们院了。
在二舅夫妻出来,大舅爷从家里慢慢腾腾的出来了,没抬眼就在门口嚷嚷道。
“我说孩她妈,还让不让人又安生日子过了,整天的不是吼这个就是吼那个,我大老爷们还要不要……”
话没说完,大舅陈正广就呆立那里,半晌才惊呼道。
“安子,你从乡下回来啦!!!”
说着话,大舅走到周安面前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
大舅两鬓花白,那神色疲惫的脸上刻满了忧虑的皱纹,他那个性坚毅的轮廓,和周安还有几分相似。
他那指甲微微有点翘起,上面有几道淡淡的黑色裂纹,手掌上面结满了淡黄的老茧,显得十分粗糙,任谁也不相信这是一个轧钢厂车间主任的手。
“大舅,二舅,二舅妈。”周安把这些长辈都叫了一遍。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赶紧进屋坐吧,今晚陪大舅喝两杯,今天大舅高兴啊!”
陈正广拉着周安的手往家里走,还不忘回头对自己兄弟说道。
“老二,你们也别在家吃了,来我们这边正好一大家人团聚团聚。”
“哎,好的大哥。”
陈正元连忙高兴的回答道,然后让自己媳妇把晚上做的菜端到老大这边来。
周安的大舅妈和二舅妈关系处的还不错,所以两家虽然在一个院子,从来还没有红过脸。
要是别的人家媳妇但凡有点小心眼,那么住的越近,兄弟俩的关系就越僵。
不信,你在身边周围看一看,肯定有为三瓜两枣的事争论不休的。
一大家人围着一张八仙桌肯定坐不下,正好两个舅妈在桌子拐角处单独坐了一个方凳。
有人会说,不是连周安一共十一个人吗,八仙桌坐八个人,不应该多三个人,那就要说大舅家的大姐已经嫁人了,自然不在娘家了。
本来大舅家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晚饭,因为周安来了,大舅妈又去买点菜给他们舅甥三人炒点下酒菜。
饭桌上大舅端起酒杯,说道“老二,来我们为安子回城喝一个。”
在这个大家庭里,大舅是最有发言权的,他不但是一个大家庭的掌话人,而且他还是领导,作为如同工人的二舅自然对他唯命是从。
“安子,来走一个。”二舅也举起酒杯说道。
“我也要喝酒。”二舅家的老二也嚷嚷道。
他们家就数这个老二最淘气,他是这个胡同有名的“麻大烦”。
比如说别人在家院子门口蹲在吃饭,这小子能放个屁,这放弃也就罢了,他竟然用手在屁股后面抓一把空气,然后扔在别人吃饭的碗里,那臭味顺着饭菜的热气直扑吃饭人的鼻子里,你说气人不气人。
就为这事,他没少挨他爸打,就连他大伯也训斥他好几回了。
“你小子上一边去,毛还没长齐呢就像喝酒。哦,对了,上次你大伯家的半瓶茅台酒是不是你个小兔崽子偷喝了?”
“没有!肯定没有!”
陈少勇一口回绝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偷喝酒呢,这不是找骂了吗。
“老二,今天安子过来,就别提这茬了。”
其实不用陈正元说,大家心知肚明,除了这个二小子就没有其他人了,只是没有证据,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一杯酒下肚,大家的话也就多起来,首先大舅就问话了。
“安子,在乡下怎么样?还吃得饱吗?”
吃得饱?周安当初就是饿晕在田边的,怎么可能吃得饱,不过,这只是头一年的事,当换成这个周安的时候,可以说那是大鱼小虾没少吃啊,不过有点一点不好,周安在农村,盐不够用啊。
“还行,您看我现在不是比以前又高又胖不少吗。就是在农村天天下地挣公分实在是累的受不了。”
这个时候农村大集体挣公分那真的是苦啊,你挣到公分家里才会有的吃的,否则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说一家老小了。
这个时候生完孩子的孕妇都会下地干活,哪有现在的女人,怀个孕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干,又说自己有点抑郁什么的……
在这个时期,乡下的孕妇没有那么多的毛病,即使有也得忍着。她们生完孩子你就得下地干活,不是他们不想坐月子,而是她得先要有口吃的活下来,这公分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也实在为难你了,小小年纪就去乡下干农活了。好在你现在已经回来了,工厂还有你爸抚恤金没有给你呢,什么时候你去工厂一趟,我帮你把这钱领回来,这也是你应得的,要不是你妈她失踪了,也用不着你来领这个钱。”
提到自己妹妹,陈正广的眼泪都下来了,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妹妹和自己工厂里的工友结婚了是个幸福的事,没想到才十几年这个家就散了。
周安的爸爸因为工伤不治身亡,就在陈正广帮忙料理完妹夫的后事,准备让妹妹把厂里的抚恤金给领了,没想到这个妹妹接受不了丈夫去世的事实,精神失常下离开了这个家,具体去哪里了他们也不得知啊。
“老大,今天安子回来就别提以前的事,现在不是有句话那吗,咱们要往前看,老是提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吗?”
大舅妈见气氛不好,本来是高高兴兴的事,被自家老公说的,都快变成了追悼会了。
“对,对,今天不提这事。”大舅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说道。
“对了,安子,你现在回来打算干什么啊?”二舅对周安将来的前途很是关心。
“二舅,我现在已经上班了。”
“在什么工厂上班?”
“我……我在废品回收公司上班。”
此言一出,四位长辈都惊呆了,任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的外甥年纪轻轻竟然干了走街串巷收废品的工作,岂能不心酸。
“安子,你什么工作不好找啊,怎么能去收废品呢?!”二舅急切的说道。
“二舅,我觉得收废品挺好的,虽然风里来雨里去的,但是上班还是比较轻松自由的。”
周安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我说正广,你外甥都去收废品了,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放一个,怎么当人家舅舅的。”
大舅妈愤愤不平的说道,她不是气恼自己丈夫没帮上忙,而是现在自己外甥都到了收破烂的地步了,他却连个屁不放一个,岂不是并非长辈所作所为啊。
也不是大舅不吭声,而是他正在考虑外甥的出路呢。
因为周安爸爸是在工厂工伤去世,按理说周安可以顶岗上班的。当初外甥一家什么事都没和他商量就一个下乡了,一个失踪了,这也让他猝不及防。
“咳咳,安子啊,大舅明天去厂里问问,你应该可以顶你爸爸的岗。”
什么,去轧钢厂上班?那我还有出头之日吗?打死周安他也不想去轧钢厂上班啊,先不说厂里上班累不累,就是他朝九晚五还要加班,你就甭想有出头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