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威胁
郭闵安要把人从魏家带走,少不得一阵的闹腾,是要惊动内宅的女眷们的。
彼时叫衙役们四下里封锁住,他倒大摇大摆的跟着魏业入了内宅,先前魏业倒也打发了人到宅子里去交代下去,叫女眷回避一二,不该走动的,就不要在外头瞎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又紧着让孙喜去魏鸢跟前回了话,叫祺玉到清乐院去候着。
祺玉真是打小就跟着魏鸢服侍的了,两个人一块儿长起来的,长了这么大,就从没分开过。
那会儿得了孙喜这个话,魏鸢也起了护短的心,一味的护着祺玉不许她跟着孙喜过去,可祺玉明白事理,知道这事儿拦不住,一味的僵着,只会平白伤了她们姑娘的脸面,传出去,叫姑娘落个不识大体的名声,那便太难听了,于是她倒再三的好言劝说,去宽慰了魏鸢的心,才在魏鸢的注视中,跟着孙喜出了月洞门,一路往清乐院的方向而去。
魏业是带着郭闵安直接往清乐院的,魏鸾身边儿那两个年纪小一些的丫头,听闻要拿了她们到府衙去问话时,当下便哭死了过去。
这样子啼哭吵闹,实在不成体统,魏业一时头疼不已,只是碍着郭闵安在场,不好训斥她们罢了。
还是齐娘从廊下闪身绕过来,径直下了垂带踏跺,步至郭闵安与魏业面前,蹲身一礼,回过身来又去呵斥两个小的:“知府大人和老爷面子这样子哭哭啼啼,作死呢?”
她大约平日里约束管教这些个小丫头惯了,这几个丫头也叫她拿捏惯了,遇上事儿又拿她当主心骨,这会儿齐娘一开口,忍冬和忍云倒果真收了声不再哭,只是低声的抽泣是难免的。
魏业按了按太阳穴处:“你们也不要闹,出了这样的事情,知府大人来提你们到衙门去问话,那是应当应分的,何况今次还是知府大人亲自来的,你们的面子已经够大了,这事儿要跟你们没关系,到衙门里去说清楚了,自然也就没事了,难不成大人还冤了你们吗?”
郭闵安面色微变了变:“魏老爷这话就言重了,怎么会冤枉了你魏家的人。”
齐娘看着他二人站在那里阴阳怪气的,心下不屑更多。
魏业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虚伪的,令人作呕的。
她稍稍退离三两步,叫了声老爷,等到魏业侧目看过来,她便又端了一礼来:“我虽说也只是个奴才,可毕竟把姑娘奶大的,郭大人要提了我到府衙大堂去问话,我是不敢不去,只是若真伤了体面”
齐娘的话音一顿,矮身做礼的姿势保持住了,也没起身:“那可是二姑娘的体面。”
她一面说,一面又扬起唇角来笑:“我一个奴才家能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说到底都是姑娘抬举,是老爷抬举,我也不敢说知府大人会拿我们几个奴婢怎么样,大人做父母官的,更不可能屈打成招冤枉了我们,只是我平日里一贯想得多一些,去是去,可话要说在前头,真伤了姑娘体面,还得老爷您替姑娘找补回来不是?”
她话里有话,棉里带刺,郭闵安听来只觉得刺耳,可是要说她几句什么吧,话到了嘴边儿,又没什么好说的,人家又没说衙门一定屈打成招,更没说衙门会把她们如何,只是说了,这有丑话呢,总是要说在前头。
这话听来不对味儿,却是那么回事儿。
是以郭闵安也只是脸色沉了陈,背过身去,懒得看她,也没计较什么。
倒是魏业那头,听了齐娘这一席话,登时脸色大变。
齐娘压根儿也没理会郭闵安,目光一直落在魏业的脸上,这会儿见了他脸色大变,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老爷,我说的不对吗?”
魏业知道她在说什么,这是在要挟他。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当年齐娘出事儿,鸾儿找了黎晏出面,花了三天的时间,又把齐娘给救了回来
那时候他既懊恼又庆幸,一来恨手底下的人办不好差事,这十几年过去了,如今连灭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二来齐娘自外头回来后,养了大半年,才把身子给养好,但多多少少还是落下了病根儿。
后来齐娘找上他,到底是跟他说了实话,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知道,齐娘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并不只齐娘一人知晓,她如果在魏家出了任何意外,他多年来想要保守的秘密,便会人尽皆知。
魏业气的恨不能立时掐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可是他不能,非但不能,他还要暗自庆幸好在那几个蠢货办事不牢靠,不然齐娘真死在了外头,只怕他的事儿,早就人尽皆知了。
时至今日,她又拿这个来要挟他。
魏业眯了眼,往旁边儿让了让,压低了声音叫大人。
郭闵安回头去看他:“怎么了?”
他摸了摸鼻尖儿:“有几句话,想单独同齐娘说,大人也听见了,她说起话来是口无遮拦,也是为着她把鸾儿奶大,家里上上下下一向高看她两句,她没个约束,倒越发不成样子,今儿是叫大人笑话了。”
郭闵安也不疑有他,横竖话是齐娘自己说的,又不是魏业冤枉她。
他拿眼角的余光扫了齐娘一眼,见她虽说站在那儿,面上却全是不服气,心下也厌烦,便摆了摆手:“去吧。”
魏业抱拳做了个礼,转回头来时,阴恻恻的盯了齐娘一眼,连叫一声都不曾有,迈开了步子,径直往清乐院月洞门的方向过去。
齐娘是紧跟着上去的,等到走近了站定住:“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怕当着知府大人的面儿,我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一面说,一面高高的挑眉:“也是了,这要是在知府大人面前松了口,哪怕是露出去半个字,恐怕知府衙门的人,也就不会只盯着元乐郡主的玉佩不放了。”
“你想干什么!”魏业怒极,却不敢放声质问,唯恐惊动了那头的郭闵安。
齐娘好似得意,可眼中全是恨意:“我不想做什么,只是警告你,别打量着把我送进了知府衙门去,再串通了什么人,在衙门里对我下黑手”她尾音拖长了,咬牙切齿的说后头的话,“你的心狠手辣,我是见识过的,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声,当年与你说的话,到如今,依然如此,而且你记好了,是只要我出事,老爷,您可听清楚了,甭管我是在哪里出的事儿,这笔账,都会算在你魏业的头上!”
这个女人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他不知道孙氏哪里来的那样大的本事,叫齐娘对她忠心耿耿,哪怕是她过身已经十四年,而这十四年间,齐娘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他魏家在供着,那真是好吃好喝的供给了她,她却从没有一日松过口。
铁石心肠吗?恐怕不是。
魏业当年派人去查过,也想过拿她的家人来要挟她,可到头来是一场空,那些听起来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魏业估摸着,在齐娘心里的分量,还比不上魏鸾的头发丝儿,能威胁到她什么?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他是真没有想过借郭闵安的手对付齐娘,更从没想过要她有去无回。
时隔多年,他也算是认栽了,横竖该闭嘴的,也都差不多闭上了嘴,齐娘日日住在魏家,算是活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又一心顾念魏鸾,倒也不怕她无端生事。
只是这个女人未免过分。
魏业咬了咬牙:“你别得寸进尺,多少年相安无事的过来,我再没动过那样的心思,你也不必时时刻刻拿这个来威胁我叫你死在知府衙门?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我要有这通天的本事,还能叫郭闵安把魏家团团围住,弄得我出不了门?”
他解释的再多,落在齐娘的耳朵里,也都只是狡辩罢了,她真是半个字也不想同这个人多说,便吸了吸鼻子:“你想不想是你的事儿,我好心提醒你,那是我的好意,老爷也会说多少年过去了,我这也是怕老爷一时犯糊涂,忘了当年我说过的话,万一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我可比老爷更心疼姑娘。”
魏业眼中闪过肃杀,待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正好赶上孙喜带着祺玉进了门来。
他一见了人,便忙收了声,连眼中的肃杀也敛去,换了一副温吞模样,装腔作势的与齐娘交代着什么话。
孙喜一进门也是先瞧见了他们的,犹豫了下,到底是迈开腿先往魏业的方向过去:“老爷,大姑娘方才闹了一场,死活不愿意放祺玉去,祺玉劝过了,只是奴才带祺玉来的时候,大姑娘还哭的伤心。”
魏业心里有些不耐烦,叫齐娘那样子威胁了一通,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又听孙喜这样说,一时觉得这个女儿实在不识大体,亏得先前她持家时,他还觉得她做的不错。
齐娘是了解魏业的人,一时见了他眼底的不屑,便知道他心里头怎么想魏鸢。
今儿这矛头是她挑起来的,她既然没想就这样打住,自然是更要借题发挥的,于是便赶着孙喜的话又开口:“大姑娘是心善,祺玉好歹服侍她一场,又是跟着她一起长起来,受这无妄之灾,当然会不好过,老爷劝一劝大姑娘,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大姑娘这样情深意重,比世人不知要强多少,我是真心为老爷感到高兴的。”
她一面说,一面蹲身去拜礼。
魏业心里明白,这是存了心要恶心他。
自从当年出事之后,齐娘见了什么人都是淡淡的,除了魏鸾,仿佛什么人、什么事儿都不能入她的眼,就是平日里见了他,也没个正经礼数。
他其实想过计较,杀不了她,总能磋磨她,日子过得好不好,舒心不舒心,那还不是他说了算的吗?
只是后来魏业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要不了她的性命,这样磋磨她,没什么用,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魏业也是实在懒得计较,所以后来处处都由着齐娘去了而已。
他也不接这个话,只是催了两声:“我知道了,别叫衙门里的人等太久,你们去吧。”
祺玉看他脸色不大好,本来有心替魏鸢说几句话,可是齐娘上了手来拉她,她一时来不及开口,只顾得上匆匆做个礼给魏业,就已经叫齐娘给拉走了。
跟在郭闵安身后走出魏家大门时,两个小一点儿的还在吸鼻子,祺玉倒显得镇定自若,只是心下怅然。
她几乎没有出过门,她们姑娘是长女,规矩一点儿错不得,不像二姑娘小的时候还敢偷偷溜出府去玩儿。
没想到长了这么大,少有的几次迈出魏家二门,竟还有这样的情形。
知府衙门她连想都不敢想。
祺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齐娘走在她右手边儿,眼角的余光自然瞧得见,递过手去,握住了祺玉的手:“傻丫头,你没做过,就没什么好怕的,衙门又不是吃人的地方,等知府大人升了堂,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知道的便说不知道,大老爷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祺玉其实是不怎么喜欢齐娘的。
她一直都觉得齐娘倚老卖老,仗着奶二姑娘一场,便真拿自己当主子一样看待,所以平日在家里,也少与齐娘有往来。
实际上她觉得齐娘知道那么大的人了,所见所闻比她要多太多,不然方才她只是瑟缩了一回,齐娘就晓得她是在害怕了吗?
可齐娘明知道她并不是多待见她,还愿意这样来安慰她。
祺玉眼窝一热:“我是有些害怕,又担心我们姑娘大爷和二姑娘都不在家,姑娘身边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走的时候她哭的泪眼朦胧,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齐娘无声的叹了口气:“先前见大姑娘持家,有板有眼的,你且放宽了心吧,等你从衙门回了家,大姑娘保管好好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