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欢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外面日头已经升的很高,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照进屋子,在窗口处留下一地斑驳的剪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隐若无的桃花香。
春光明媚,岁月静好,正是最美的人间景象。
沈宜欢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连日来被噩梦折磨的阴影似乎都已散去了大半。
她略微动了动手指,想着自己是否该起床走走。结果目光一转,就看见了趴伏在自己床边的那抹人影。
是舞阳郡主。
只见她双目微阖,一双好看的黛眉紧锁,眉宇间有一抹掩不住的疲惫,看起来睡得并不踏实。
此时的舞阳郡主和沈宜欢第一次见她时不太一样,原来褪去一身强势之后,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母亲罢了。
她和这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会彻夜守着病中的孩子,会死死握住孩子的手,仿佛一个错手,病床上那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看着这样的舞阳郡主,沈宜欢莫名觉得有些难过,却不知是替原主,还是替眼前这个可怜的母亲。
沈宜欢垂眸看着自己与舞阳郡主交握的双手,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太过出神的原因,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舞阳郡主是什么时候醒的,她只感到手上传来一股力道,再抬头时,就看见了舞阳郡主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喜。
“欢儿你醒了?可还觉得哪里不适?”舞阳郡主急急询问道。
那又急又喜的模样,让沈宜欢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她家母上大人看见她醒来的样子。
沈宜欢忽然有点想落泪,她承认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妈妈了。
她忍不住想,妈妈现在过得怎么样呢?她又知不知道她的宝贝已经去了另一个时空?
沈宜欢希望妈妈不知道,这样的话,妈妈就不会因为失去她而感到难过,也不会因为担心她不可知的未来着急上火了。
沈宜欢想着这些,情绪渐渐低落起来,一时竟忘了回答舞阳郡主的话。
好在舞阳郡主也没在意,只当她这是才醒,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缘故。
她站起身,摸了摸沈宜欢的额头,庆幸道:“老天保佑,终于没烧了。”
说罢这话,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沈宜欢问道:“欢儿你饿不饿?我让人在炉子上煨了白粥,你要不要喝点?”
沈宜欢现在其实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吃东西,于是她摇了摇头,闷闷道:“我不饿。”
因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舞阳郡主闻言蹙了蹙眉,自顾自转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给沈宜欢润喉。
沈宜欢也确实渴了,便没有客气,起身接过水喝了。
喝完之后,她本打算将茶杯放回桌上的,但舞阳郡主却极自然地拿走了她手里的杯子,又接着先前的话头道:“不饿也少吃一些,你都三天没有进食了。”
听见这话,沈宜欢猛得瞪大了眼睛,目光有些难以置信,“您的意思是,我都睡了三天了?”
舞阳郡主点头。
“那……”沈宜欢抿了抿嘴,有些不确定的问,“您也在这儿守了我三天?”
“是。”舞阳郡主沉默片刻,再度点头。
沈宜欢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一时复杂极了。
她定定地看了舞阳郡主半晌,而后低着头极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听见这话,舞阳郡主似乎愣了愣,但她很快便笑了,笑得温柔又和善,和原主记忆里母亲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你娘啊,守着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舞阳郡主说着,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沈宜欢的发顶,“好了,你既然醒了,娘亲也就放心了。一会儿我让绿珠给你送点儿吃的过来,你乖乖用些,母亲回去换身衣裳再来陪你。”
舞阳郡主此话一出,沈宜欢方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居然还是三天前她回府被抓包时看见过的那身衣服。
所以舞阳郡主这是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三天?
沈宜欢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她感觉此时的自己像一个卑劣的骗子,用别人的身躯欺骗着一个可怜的母亲。
她一双拳头捏了松,松了又捏,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在舞阳郡主即将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急声唤道:“您等等。”
舞阳郡主驻足回头,目光有些诧异,语气却极尽温柔。
“怎么了?”她问。
沈宜欢咬了咬下唇,鼓足勇气道:“其实……我不是你女儿。”
其实我不是你女儿。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般重重炸响在舞阳郡主的耳畔,连带着也炸掉了她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只能扯着嘴角强笑道:“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胡话呢?你若不是我的女儿,难不成还是天上的仙子不成?”
“好了,你才刚醒,还没有从噩梦里缓过来,赶紧躺下再休息一会儿,等脑子清醒了,就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说罢这话,舞阳郡主转头就走,脚步匆忙得活像有恶鬼在身后追赶她似的。
沈宜欢:“……”
就挺懵的。
完全没有料到舞阳郡主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话说正常人听见这话,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应该追问她的身份吗?
可舞阳郡主明显不是这样。
她虽然也说了诸如“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这种话,但话里却分明有种在努力说服自己的感觉。
这就很奇怪了。
沈宜欢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她这脑子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此时满心懊恼的沈宜欢并不知道,就在屋外,与她一门之隔的地方,舞阳郡主的内心正刮着一场狂风骤雨……
屋外。
舞阳郡主双手抓着门边,背靠着门框站了很久很久,眼底情绪翻滚。
她知道沈宜欢刚刚说的都是真话,也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但她早就说过了不是吗?
只要女儿能好起来,她可以什么也不在乎,包括接受如今的这个女儿已经不完全是她女儿的事实。
思及此,舞阳郡主深深地吸了口气,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而后,她理了理鬓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捧月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