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工场,有亲随来禀报说晌午的饭食已经好了。
“走吧,我们先用膳,用膳后再让二哥去个好地方看看。”
“那敢情好。”柴绍转了这么一圈,已经对司竹山寨有了刮目相看的念头了。
他心里也在感慨,也李智云不知从什么地方学的本事,或是请到了大能高人,能把山寨弄得如此有声有色。
甚至可以说匪夷所思。
其他都还罢了,他心目中还对张鸦六工场里的铁器心存疑窦,出来后,他的好奇心并没有消退。
表面上看,人家这工场不仅人多,而且炉子高大,还有专门的水车大风箱,这一定是高人指点所得。
他于是问李智云道:“五弟的工场用的是什么铁啊?是不是你得了什么飞仙铁石?”
李智云知道他说的“飞仙铁石”指的是陨石。
“飞仙铁石那玩意哪有那么好得到,得到了又哪有运气得到一块好的,是不是?二哥难道不觉得,我的工场能出这么多宝刀宝甲,是因为人的因素吗?”
“你得了一位高人大能?”
“不,是我本人得到了一位仙人的指点。”
本来柴绍还挺认真的,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咧嘴一笑,“五弟现在会开玩笑了,跟小时候真是不一样了。”
“我不开玩笑。我说出来恐怕没几个人信。我今日还真就给你们揭个底,我在山寨弄的这些东西,都是得了一位仙人指点我的。”
他话音一落,何潘仁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
他们不是不信,而是很讶异。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云将军时,就一眼看出了将军的不凡,隐约还有仙气缭绕,原来真的是如有神助。”马三宝突然在一边夸张的嚷道。
“我去乡间招募士卒,说来也奇怪。这些士卒偏要跟我走,说是要去乌云铁骑……那个时候我们山寨的义军还没叫这个名呢。攻打扈县时,弟兄们个个奋勇争先,好多人都说差一点自己就死在城头上了,也就是一刹那间看到了仙气萦绕……乌云铁骑沾了这些仙气,原来都是云将军带来的。”
何潘仁也附和道:“这么一说,我现在回想起当初那封莫名其妙的信来,还真就觉得神奇得不得了。我们山寨人马必得云将军统率才行啊。”
李智云看两人卖力表演着,原本想要说的话隐忍了下来。他心里知道,这两人是借机表达山寨离不得他。
他们心里可能也认为,自己扯的仙人之说,不过是为了不使柴绍染指山寨人马。
李秀林在一边轻叹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柴绍听到这些话脸色变沉,知道自己此行恐怕将难以收场。
眼见着,一行人就回到演武场这边。
此时所有士卒,除了山寨收留的一些老弱妇孺外,全都在演武场这块场地上吃饭。
十人一伍围一圈,而除了那些伍长外,百夫长、校尉等这些低级军官也在演武场内吃饭。
柴绍点着头,心里还是在犯着嘀咕。
平时无战事,司竹山寨都居然晌午开饭,这算是很奢侈的讲究了。而这些士卒和将校都吃在一起,更是令他开眼。
他也说不出这好还是不好,但是看那些士卒脸上坚定的表情,对山寨的那种归属感,还是令人动容。
这些士卒跟自己所看到的士卒的确不一样。
他们个个都像是亲兵、亲随。
而李智云则把柴绍请到演武场中间的位置。
只见泥土地上,摆放着两个大瓦盆。
其中一个瓦盆里放着白生生的蒸饼,另一个瓦盆内则是满满的一盆羊肉烩菜。
几个亲随在旁边站着。
李智云指了指地上说道:“来来来!二哥莫嫌弃,我们吃饭一向如此,都是官兵一致。”
说着他自己蹲了下去,然后有亲随递了筷子过来。
他这么一蹲,旁边的何潘仁和马三宝等人都很自然的蹲下了身子。
柴绍立在那儿不知所措。
这就是给我接风洗尘的饭食?
他们这是在喂猪吗?
李秀林知道他不习惯,就拉了他一下,说道:“在山寨里,若是平常吃饭,都是这样。你看你来了,我们还特别加了这么多的羊肉。”
李秀林这么一说,柴绍才知道这不是专门针对他的。李智云他们平时就是这样吃饭。
柴绍尴尬的笑了笑,他是无法理解这叫什么作派。起码在兵书里是没有的。
他慢慢的就在李智云旁边也蹲了下来,有亲随把筷子递给了他。
李智云从瓦盆里取了一个蒸饼递给他,说道:“我们这儿吃的是管够,也是因为扈县这地界富庶,司竹镇的百姓也都愿意跟我们打交道。我们有时会卖一些竹木出去,所以,这伙食还不错。”
李智云一边说一边伸筷子到瓦盆里捞了一块羊肉,把羊肉放到柴绍手里的蒸饼上。
“来,尝尝我们新厨子的手艺……这厨子还是我从扈县请回来的。来来来!大家都来。”
柴绍敷衍的笑着,他眼里不是蒸饼和羊肉,全是瓦盆子下的黄泥土,真就觉得这吃饭堪比受刑。
他手拿着蒸饼迟迟不敢下咽,而等他看其他人时,别人却都吃得香喷喷的。
一看人家也是习惯了这种方式,只是自己不习惯而已。
柴绍勉强将蒸饼和羊肉吃了下去。
不过,这味道还算是不错。
他边吃就边打量着这奇怪的场景,这完全就不是一个讲究礼仪的场合,没有尊卑,没有尊席……就没有席,只有黄土。
而且自己的夫人也在这么一群糙汉子中间用膳,实在是大失风雅。他没想到自己的夫人,居然在山寨被改造成了这个样子。
柴绍世家不是胡人,用餐还是很讲究的,也要循周礼。
柴绍闷头想着,不觉也吃了一半。
他脑子里突然觉得,这山寨的饮食其实不是不讲究,而是大讲究。
他为什么这样想?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史记》里一则白起的故事。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於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原来我这个五弟真是白起一样的人物。
同住同食,还帮士卒吸吮其疽,士卒能不成为亲兵亲随吗?能不为自己卖命吗?
自己是根本没看懂五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