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三接种了牛痘之后，医师们吓得纷纷绕道走，甚至出现了要把胡汉三烧死的声音。楼青青凭着楼相的威势，已镇压不住这群人，且这群人因人数众多而气焰高涨，呼声愈演愈烈。

理性总会在群体中崩塌，人们会转而屈从于感性，成为一只由原始情感支配的低等生物。“在群体里积累起来的不是智慧，而是愚蠢”，这话一点不错。

楼青青不得已做出了让步，把胡汉三单独隔离起来，这才稍稍压下去不满的声音。

不对，胡汉三叫嚣得比他们更厉害。

“楼青青，你太不厚道了！你放我出去！”

后来：“如果路过的好心人放我出去，我愿意分给他一半的财产！”

再后来：“如果有路过的好心人放我出去，我愿意给他所有的财产！”

再再后来：“如果有路过的好心人放我出去，我要把这群关我的人狠狠打一顿！”

再再再后来：“如果有路过的好心人放我出去，我要毁灭世界！”

楼青青看他实在是太闹腾，只得半夜带他从后院守卫松懈的地方钻狗洞出去。

胡汉三原本还对钻狗洞嗤之以鼻，后来他发现自己真的翻不过那么高的院墙，只得一言不发地跟着楼青青钻了狗洞。

夜里宵禁，街上一片漆黑，没有行人，二人去了城东的夜市，也比较萧条冷清。

之后胡汉三就再也不跟着楼青青半夜出去瞎逛了，因为从太守府到夜市要经过一条阴森昏暗的大街。

街边的一截竖着的木棒被风刮倒了，楼青青一闪身躲到了胡汉三身后，嘴里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搞他搞他！”

胡汉三把楼青青扯出来挡在身前，道：“你别这样，我也怕。”

近些日子天花已经被控制住了，所有宁城患上天花的人，已经被隔离，由曾经患过天花的人去照顾着。天花这种病在古代是没有什么治疗的方法的，在现代虽然治标不治本，好歹有点降温药、抗生素之类。在古代得了天花，无非是被家里人试些奇奇怪怪的土方法罢了，能不能活下来，看老天心情了。

楼青青让十个府兵用丞相的那笔钱管好患者的吃食，又觉得不够，把自己那点小金库也掏了出来，尽可能的给患者补充营养。

反正她现在就算花完了钱，报社还会继续盈利的，她下半辈子也不用愁，那还攥着这么多钱不放做什么呢？以中等的生活水平来算，她这辈子过完还会剩下老鼻子钱了，留着用来火化尸体吗？

钱，本质是货币，是用来交换商品的，屯着有什么用？

如果她有三张饼，而她吃一张饼就能饱，却有人吃不饱，那还留着剩下两张干啥呢？让别人羡慕？饼本身用来给人吃的，不是用来给别人看的，有多余的饼大可以分给别人。

楼青青大学学的是经济学，毕业三四年了，学的东西都还得差不多了，但永远忘不掉开课那天，一个看起来邋遢的老教授，慢悠悠地走进教室，把水杯放到讲台上，老神在在地问：“经济是什么？”

无人应答。

老教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经济，是经世济民。”

楼青青微微愣神，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

楼青青看着全面封锁的宁城，心说，这次不能再做个咸鱼板板了呀。

管理这方面，她真不行，但好在能借丞相老爹的威势，还有于太守这个人精在，勉勉强强还算顺利。

宁城天花新增患者减少，患者们的情况也在好转。

又过了几日，是平成一年一度的灯会，用于夏季祁雨，当然，渐渐发展成了年轻男女相亲大会和美食节。

平城群众也渐渐走上街头，为灯会做着准备。

“老胡，老胡！”楼青青趁着府里的下人都回去休息了，踏着月光，轻车熟路地跑到胡汉三屋外，用偷偷准备的备用钥匙轻轻开了锁，“你不会睡了吧？我跟你说了，今天有美食节的啊！”

刚打开门，胡汉三窜了出来：“我听小厮们说今天是灯会啊。”青年男女相亲大会嘛，你要是想约我去，直说就是了，我又不会拒绝。

楼青青一脸讶异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看灯？今天城里的美食铺子几乎都开了！”

说罢，抬脚往府外走。

胡汉三的脸在黑夜里逆着月光看不清楚，半晌后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楼青青，我恨你是块木头。”

楼青青回头，迷茫地看了眼胡汉三：“啥玩意儿？”

胡汉三的声音里已没有了悲喜：“……走吧，干饭去。”

“冲冲冲——”楼青青一蹦一跳地走了。

人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话是鲁迅说的。

真的。

街上灯火通明，宛一片汪洋，星河撒在里面，潮起潮落间是一片明艳的万家灯火。

楼青青去买了一根画糖，一根糖葫芦，递到胡汉三面前：“要哪根？”

胡汉三毫不犹豫地选了画糖。

楼青青笑道：“你这么喜欢吃甜的啊。”

胡汉三理直气壮道：“吃甜食可以刺激我的大脑分泌多巴胺，再说，我需要补充糖分，你看这几天吃的都是啥，我低血糖又犯了怎么办？”

楼青青道：“我没见过多少喜欢吃甜的男孩子嘛，你……”

胡汉三哼了一声：“我就吃，碍你事儿了？”

“你是不是X大的胡居安？”

“……”

“是吗？”

“……你，还记得我啊？”

楼青青哈哈大笑：“盒盒盒盒我怎么可能忘了你！？盒盒盒！小别致，你太东西了！”

楼青青是Y大的，和X大相隔两条街，胡居安大二的时候，楼青青已经毕业三年了。有天回去看望母校，顺带去看看小表妹的学校X大。

小表妹热情地带她去参观校内最美丽的风景线——各年级的帅哥们。

于是楼青青在“偶遇”胡居安的时候，正巧碰上他犯了低血糖，当着她的面晕倒在地。

楼青青看着坐在马路牙子上、乖乖吃着糖的男孩子，露出了慈祥的姨母笑，并又递上一把糖：“好些了吗？再吃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