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是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但我也确实做到了。

老皇帝是个谋权篡位的卑鄙小人，而丞相只不过是个为虎作伥的下九流，这一点，我始终记得。

若不是丞相和老皇帝，也是我爹才本该是当今圣上，我该是堂堂正正的长公主。

两岁那年我全府被抄了家，一伙官兵冲到我家来，具体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时我被人藏在内室的布帘后面，外边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也还好吧，我只是觉得那之后一片绵长的死寂太过吓人了。

那时我小，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便觉得，自己跟着阿爹阿娘一同死了，好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太后，那时还是皇后，她是我母亲那一脉远房的表亲。皇后收养了我，不断地给我洗脑，告诉我，我是他们徐家的女孩，是暂时养在她膝下的。

不论当初抄家的记忆有多么深刻，两岁的小孩毕竟好骗，我信了她的话，盲目地接受了这个身份。开始告诉自己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我在皇后的引导下，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谎言：我是徐家的女孩儿，因皇后无子嗣，便把我接过去养着。

我给自己布置了一个偏安一隅的骗局。

我六岁那年，太子出生了，皇后抱着他，笑得很灿烂，眼底却有种我看不懂的情绪，长大之后我才明白，那叫凉薄。

皇后把我和太子放在一起养，一视同仁。

我听说太子不是皇后所出，但皇后没有薄待他，该有的东西一样没缺，还时常特意让人给他买些宫外的小点心来。

皇后很喜欢这些，有太子之前她偶尔带我去宫外转转的。

皇后有很多故事，但从来不与我说，似乎连陛下也不知道她的故事，因为她对陛下笑得一样凉薄。

皇后说，宫里的人说话做事都要给自己留三分余地，把一颗真心剖出来的，那叫傻子。

我不明白。

皇后就带我去冷宫转悠转悠，宫人说冷宫阴气重，但皇后并不管这个。她偷偷带我过去，指着那个面黄肌瘦、活死人一样的人形东西，云淡风轻地说：“这，就叫傻子。”

我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前段时间独得圣宠的云妃，她失宠之后还去闹事，据说口出狂言被直接拉到冷宫来了。

皇后一声信奉两句话：“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我问什么意思。

皇后磕着瓜子，半阖着眼：“就是不该说的别说，不该惦记的别惦记，能混吃等死就不要惹事。”

我：？？？

“可是您在后宫怎么能不争宠呢？”

“本宫为什么要争宠呢？缺吃的缺穿的了？”

？

这就是我朝皇后的自我修养吗？妙啊！

九岁那年，听说邻国来了使团，我还从没见过使团是什么样？拉着三岁的齐垣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使团里有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他有一双宝石一般的眼睛，比皇后宫里的夜明珠还漂亮。

使团中的一个人说他们燕国愿意以三皇子为质以表诚意。

我偷偷问我身边的小宫女，为质是什么意思？她说，就是把三皇子留在我们国家的意思。

把他留在我们国家？那太好了，那我就能去找他玩了。

可陛下笑了笑，拒绝了。

我急得冲了出去，跑到他面前不顾周围人突然僵住的脸色，说：“姑父，我想让他留下来陪我玩。”

陛下皱着眉，眼里暗潮涌动，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周围人都大气不敢出。终于，皇后招呼道：“谁让她来的？把她带走。”

陛下说：“童言无忌，小孩子说话各位不要当真。”

皇后让人把我带回去，罚我跪在雪地里，皇后从来没有这样罚过我。

风很大，雪很冷，宫墙也很高。

那一夜月明星稀，天空是冷冷的深蓝色，雪地好像白得泛着荧光，深红的宫墙掩没在冷白的雪里。

后来我冻得大病了一场，发了高烧，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听说燕国最后也没能把三皇子送来做质子，而是被我那个皇帝姑父敲诈了一大笔钱。

十岁那年，有人找上我，告诉我当年的事，他自称是阿爹的手下。

我突然便回过神来，原来当年的一切不是梦，我为自己织就的谎言破碎了，不得不去面对淋漓的真相。

十三岁那年，皇帝不行了，我和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计较什么呢？可我不杀了他难咽下这口恶气啊。我和阿爹的势力联手送他归西，他临死前，眼睛睁得浑圆，一眨不眨的瞪着我，嘴里喃喃道：“皇兄……你来报仇了……”

齐垣做了皇帝，皇后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做了太后，我阿爹阿娘的大仇得报。看，老东西一死，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丞相得了势，这个和皇帝狼狈为奸的东西，凭什么还能风光无两？我对齐垣说，你才是皇帝，丞相太过分了，你知道民间叫他二皇帝吗？

齐垣渐渐同丞相生分了，这正合我意。

我拉着齐垣的手对她说：“垣儿，姐姐对你怎么样？”

他想也没想，就说：“姐姐对垣儿很好，像亲姐姐一样。”

我笑了：“那垣儿都做了皇帝了，姐姐是不是也应该当个长公主啊？”

这蠢小孩傻傻地点着头，第二天就把圣旨颁了下去，气得丞相三天都没去上朝。

我搬去长公主府后，太后那里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她对我这番作为仍旧没有什么表示。可能是闲的无聊，养起了鱼，太后养鱼是真不行，三天两头就会死，而她还总对着那些死鱼说些教人背后发凉的话，太吓人了，她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十七岁那年，我仗着现在这长公主的身份，心气高了。我联络阿爹的势力，想把小皇帝搞下台，我想让我家沉冤昭雪，想让世人知道我家当年的冤屈，让世人看看先帝到底有多无耻。我甚至开始养兵，我想，也许这应该是我家的天下，凭什么便宜了齐垣呢？

我惊动了丞相，他伙同太后差点把我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