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在旁虽许久没有说话，可所有讯信都听到耳内，了然于心，也一直在关注着黄蓉的反应，准备听她号令。

这时候听黄蓉这么说，杨过连客套话都不说了，知道早些送到消息她才放心。

于是踏出神行百变的轻功——这可是了不得的功法，黄蓉和在场高手见杨过瞬间消失，都目瞪口呆，他们见识高明，却也想象不到，一个人的轻功竟能如此快法。

郭芙不明所以，只是在想，杨大哥去哪里了呢？心里竟有些失落。

黄蓉和杨过聊了这许久，知道杨过是信得过的人，所以稍微放下了心来。

她为什么听到郭靖要让主力军出击的消息后这般惊慌呢？

原来，她也是突然想到，杨过刚才叙述里，提到那韩将军曾说到若再不打胜仗，他这主帅恐怕做不长久了。

看来北朝说不定早已有更换军中主帅的意思，只是宽延了些时限。

那女子虽然是北朝要员，但说不定也赞同换帅，这才默许杨过杀了韩将军。

她未必设下了埋伏要算计襄阳部队，可一定是早有安排，不会让明军吃亏。

而那位要新上的主帅，说不定已待立在旁，摩拳擦掌，等着大展拳脚呢。

这当然只是推测，可黄蓉知道襄阳一城实在是太过关键，一定不能有失，宁愿错失良机，也不要冒险让主力部队受创。

这两万部队里都是十数年来身经百战的精兵，若是出事，那襄阳城里剩下的，不说都是老弱病残，可确实会战力大减。

黄蓉看着杨过离开的方向，朝在场所有人下令道：“随我来！”

...

杨过此时的轻功，一步几乎能迈开十丈，一息间可迈出两三步。

不需一百次呼吸的时间，即可到十里开外。

几乎是，想象成一列行走的高铁就行了。

倒是找郭靖的部队花了更多的时间，虽然是两万人的庞大队伍，可行军注意隐匿行踪。杨过古墓里练就了夜视，仔细观察一会才找到。

郭靖见了杨过施展轻功朝自己奔来，大喜道：“过儿，你竟然练成了这般绝妙的轻功，这可远胜你郭伯伯。”

杨过恭敬拜过他后，急忙道：“郭伯伯，郭伯母让我传话给你，就在原地按兵不动，不要冒险出击，并将小武召回！”

郭靖远远望去，这里已隐约可见敌军火光凌乱，毫无章法，且有向后撤退的迹象。

他震惊道：“蓉儿她...她当真这么说？

敌军主将被刺，正是群龙无首慌乱撤退的时候，这实在是我们许多年未遇见过的良机，怎么能错失？”

杨过道：“郭伯伯，我只是帮郭伯母传信，却不知道她是何用意。不过，我多句嘴，郭伯母她既然这么说，应当是考虑清楚了。”

郭靖亦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不会全盘只听夫人黄蓉的，这时候握紧了拳头，许久不说话。

杨过不想也没能耐干预他们军中之事，所以静静看着郭靖，任他决断。

郭靖一会看看敌人阵营，一会回望襄阳城方向，饶是他身经百战见惯了大场面，这时候也委实有些犹豫。

过了一会，郭靖咬牙道：“全军听令！随我，杀入敌营！”

不用通传，郭靖的声音何等雄壮洪亮，二万名兵士尽皆听闻，齐呼道：

“杀入敌营！杀入敌营！”

连年交战，这些兵士的同袍、亲人多死于明军之手，仇恨结得越来越深，这时候听说要干一票大的，都士气高涨。

何况，有郭靖这天神一般的人物在前引领，他们更是无畏追随。

杨过没想到自己传了黄蓉的意思过来，郭靖还是坚决要让主力部队出动。

哎，或许黄蓉哪怕在旁边劝说，郭靖也会作出此决定罢。

想起刚才黄蓉皱眉思虑的样子，杨过觉得，她和郭靖这对夫妇说不定正好互补，在大事上，心思直爽的郭靖反而较易决断。

细想也是，要么不顾一切全军攻打过去，要么干脆撤退回襄阳城，黄蓉只说按兵不动，其实仍是不想错失良机却又不敢冒进的表现。

总之到此时，已再无回头的余地，杨过受两万人的热血感染，亦跟随在郭靖身旁，高喊道：“杀！”

同样的一件事情，乘以两万，观感将大大不同。

杨过近距离体会到两万人同迈出步伐的壮观，不由得更感觉到，再高的高手，面对军伍，都渺小的很。

兵贵神速，郭靖和杨过在前领头，众兵士不用人催促，全力奔行，跟随在他们后面。

未到敌方营地，却见前面有两拨队伍正在激烈战斗。

郭靖道：“是小武！他们先锋队和敌人遭遇了！”

杨过此时看过去，也发现了前方的小武武修文，他武功不高，可斗志昂扬，身先士卒，带领队伍不断朝敌人冲击。

惊奇的是，敌人数量几乎三五倍于小武所领的千人队伍，却似乎无心恋战，一边抵抗，一边后退。

他们是殿后的部队，只求拖住襄阳军主力，让大队明军可以顺利撤走。

不过，相较小武的这支千人的先锋队，他们人数上的优势巨大。

明军往往几人分斗一人，襄阳军这方虽然没有畏死的人，个个勇猛向前，可还是死伤惨重，而且无力拦截住敌方部队。

郭靖和杨过都想到，若是刚才选择按兵不动，恐怕小武这支队伍，尽要战死在这里了。

郭靖大喝一声：“襄阳郭靖领十万精兵前来剿灭明军反贼！尔等速速投降，否则死路一条！”

杨过一怔，没想到郭伯伯这浓眉大眼的憨厚人也知道夸大数量虚张声势，将两万人愣是翻五倍说成是十万人。

他这响彻方圆数里的浑厚声音喊出，当真是让人闻风丧胆！

敌人听到这声怒喝，果然更加没有了斗志，纷纷向后逃窜。

不过毕竟不是乌合之众，自有长官呼喊，乱而不溃，更不可能当真投降。

郭靖一马当先，不需兵刃，仅凭一双肉掌冲入阵中，每一挥掌，必定伴随着两人倒下——甚至更多，因为他掌风凶猛，被刮中的同样难以承受。

杨过亦随郭靖杀入敌军之中，或以漫天银针洒出，或以手中长剑挥舞，同样每一次出手都杀伤数人。

两万精兵见主帅和这位少年如此勇猛，不由得更受鼓舞，快行过来，冲入战阵当中，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剿杀敌人部队！

眼见优势巨大，敌人这支三五千人数不算少的部队就要被全歼的时候，他们却已退回了营地之中。

同时，营地外的几座哨塔上，众多弓弩手严阵以待，朝下发射弩箭。

营地里，几辆尚未撤走的弩车、投石器具不住发射出箭矢大石。

火力不算猛烈，可襄阳军毕竟受到阻拦，前头的几百人身中弓箭石块，非死即伤。

牺牲是再所难免的，郭靖虽然仁厚，可也知道战场之上无慈悲的道理，任由打前的兵士用肉身作盾。

他和杨过二人，不断凭借绝世武功，跳上一座座高台，大肆袭杀上面的守兵，让襄阳部队少些伤亡。

很快，明军营地殿后的主力部队被襄阳精兵冲散，少数逃走，大部分都或被杀或被擒。

但敌人主力已经趁机撤走，广袤营地之中，只留下处处狼藉，显示着这里曾有重兵驻扎的痕迹。

郭靖，其实杨过也已看出，敌军逃得狼狈匆忙，只要能追上敌方主力，今日将势如破竹，节节胜利，甚至将明军队伍一举击溃，让北朝短期内再难恢复元气！

这结果实在是太过诱人了，郭靖怒喝道：“弟兄们!冲！今日我们杀光明军！”

“杀光！杀光！杀光！”

众兵士们士气到达了顶峰，此时伤痛、恐惧都被抛到了脑后，只有杀敌的念头！

他们加紧追赶，定要追上明军主力部队！所有人不顾一切朝前冲去，用尽全力奔跑。

很难想象一支两万人的部队，行军竟然能如此迅速，每个人步调一致，都拼命向前。

这么追赶了有半个时辰，郭靖下令众人放缓脚步，养精蓄锐，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再过半个时辰，终于看见前方里许外人影攒动，大队人马正慌忙赶路。

此时，东边山坡上，太阳露出一角，一道曙光透了过来。

郭靖一声令下，发起冲锋，所有兵士涌了过去!

明军发现了这支庞大的追兵，都惊慌失措，但暂代指挥的副帅知道若是一味逃走，战士们锐气全失，将是立马崩溃的局面。

所以他命督军在后，敢擅自逃走的，当场斩首。

同时高声喊道：“金轮上人！裘帮主！各位豪杰们！今日你们一同下场，将郭靖给杀了，助我军一举攻下襄阳城，他日圣上必定封你们做王侯！”

这话当然只是鼓舞人心不能当真，但也的确是鼓舞了人心。

尤其是金轮法王、裘千仞、段延庆三人飞到空中，果真无惧朝乌泱泱的襄阳军中赶去时，兵士们确实是感觉到勇气突然重新升起。

“杀郭靖，破襄阳！杀郭靖，破襄阳！”明军高声呼喊，声势震天，今晚首次聚齐了一股士气。

虽然只是部分人有死战的决心，远不如襄阳军，可明军有人数上的优势，未必不能一战。

大战一触即发，这还是杨过首次目睹、亲身经历这么大规模的战役。

不是想象中的兵对兵、将对将、武林高手对武林高手的局面，大家混作了一团，空中有大量的飞矢流石。

武功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精妙的剑法在战阵之中不能说没用，可确实是有些难以施展开，再加上要随时躲避可能打在身上的各样兵刃，很难从容做出动作。

并且人力有穷，看着面前数以万计、并且训练有素的兵士，杨过不敢全力厮杀，怕自己一口气难以为继，被敌人围住，交待在了当场。

战场混乱，兵士们却并不是乱砍乱杀，他们按照日常操练排开了阵型，哪些人负责杀敌，哪些人负责护阵，哪些人在远处发放弩箭、操作驽车投石，甚至火器、炸药，都分工井然。

何况敌人中，有金轮法王这样起码是武道大宗师境界的高手，杨过也得留力应对，怕等会说不定真碰上。

这场明刀明枪的激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太阳整个冒出了山坡，炎夏天里，虽然是早晨，也火辣辣的，无情照耀着战场。

但所有人已经忘乎所以，自然也顾不了火辣的日头了，只是全力挥舞着兵刃，杀死出现在面前的敌人。

杨过已有些疲惫，并不是真力用尽，而是杀人太多，心理上有些难以适应。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长剑剑刃已经钝了，是杀人杀钝的。

以此时的武功内力，剑钝不钝并无区别，便是换成一根草也能杀人。

但是，这些兵士与他没有任何仇恨，甚至，从道德层面来说，这些人可能完全没有做什么坏事。

他们可能只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几个铜钱，不得不从戎投军。

他们家里可能有嗷嗷待哺的娃娃，有丧失了劳动能力的老人，需要他们回去照顾。

他们为了想活下去而当兵，可他们似乎注定了很难活下去。

杨过当然知道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可是这种疲惫还是慢慢扩散，比任何绝世高手的无形压力都可怕，让他几乎难以再抬起手臂。

幸好这个时候，明军开始撤退了。

先是某处出现火光，让场面更加混乱。

接着听见敌人后方处传来焦急呼喊声，似乎在张罗着救火。

再是敌军负责指挥的副帅大喊道：“襄阳军还有埋伏，大家快撤！”

明军开始后退，但仍是没有崩溃的迹象，并且留下了金轮法王、裘千仞、段延庆三人带着千人部队留在原地拖延。

若是刚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么一小支部队，两万襄阳军很快就能击穿，并继续追击明军主力。

可此时所有人都到了极限，杨过的那种疲惫感，在兵士身上可能有十倍之多。

就连似乎永远不会倒下的郭靖，这时候也行动放缓，掌力大大减弱。

金轮法王等三名高手也同样如此，以他们这么高的内力，竟也开始喘息，可见消耗之大。

但他们自保没有问题，寻常兵士伤不到他们。郭靖和杨过提起精神，带着襄阳军一同奋余勇歼灭所有殿后的明军前，他们已先撤走。

郭靖还想再追，突然有人道：“靖哥哥，不要追了，我有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