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恒山师太这般称赞,杨过忙谦虚道:
“些微小事不足挂齿,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方以不齿手段欺负恒山派诸位女菩萨,实在是令人愤恨。”
那姓赵的闻言垂下了头,显然亦觉得此事不光彩。
定静师太问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以公子这般身手,按理应当是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恕贫尼孤陋寡闻,却不识得。”
定闲、定逸也点头,同样对杨过的来历表示好奇。
杨过也不隐瞒,如实道:“在下名叫杨过。”
“杨过?便是襄阳大侠郭靖的侄儿吗?
去年早些时候曾在襄阳对抗明军,名头可也不算小。此刻算是闻名不如见面了,果然是少年英杰。”定闲师太道。
定静师太则心思细腻,此时又问道:“杨公子刚才为何知道这些黑衣人是嵩山派的人?是否知道一些其中内幕?”
杨过道:“只是和几位师太一样,看出了他们所使的是嵩山派一路的武功。”
定闲师太叹口气,道:“此事毕竟只是猜测,虽然有赵师兄这位人证,但若左掌门咬死不认,却也奈何不了他。”
定逸怒道:“江湖自有公道在。咱们径上嵩山去,为刚才死伤的弟子们向左冷禅讨要个说法,他若不肯承认,无非是将我们也一起杀了便是。”
定闲师太摆摆手,道:“师妹,我们佛门中人,这般一心仇杀毕竟不妥,也没必要让弟子们多有损伤。
总之我们到嵩山派去,和左掌门论清了此事,言明我们从此退出五岳同盟,与他嵩山派、左掌门再无瓜葛便是。”
定逸师太亦觉得掌门人定闲师太说得有理,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当下咬咬牙,默然无语。
杨过在旁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于是道:“几位师太,你们恒山派还有其余事情要料理,我就不在这儿耽搁你们了。”
定静师太洞察人情,当然知道他意思是要告辞,忙再三道谢,说日后必不忘杨公子大德。
杨过连忙回礼,转身离去。
但他正好亦要顺路去嵩山,所以虽然不和恒山派众人同行,但一路暗中照拂,怕她们再遇到什么埋伏。
一众人速度快不了,到嵩山不到百里的路程,直走了两天才到。
是日来到了嵩山脚下,先到了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再跋涉十余里,便可以到达嵩山派所在的太室山。
仪琳因前日十余位同门师姐妹被埋伏的黑衣人杀死,心情忧伤,不时凄然落泪。
不戒和尚是大粗人一个,只知道对女儿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也心里焦急,只苦了田伯光被当作出气筒,吃了不少拳头。
这会不戒和尚正开导仪琳不要再哭,她眼泪却愈止不住,恼得他连连拍自己脑袋瓜。
前面队伍突然停下来,不戒和尚奇怪道:“眼见就要到嵩山派了,怎么不加紧赶路,反倒停下来休息?”
田伯光却知道应该不是停下休息,前面应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施展万里独行的轻功,穿过前面的一众尼姑,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再回来告诉不戒和尚父女俩。
他走到队伍前头,发现除了恒山派三位老师太,还有一位俊俏公子,是他先前见过的杨过杨公子。
后者看见田伯光,朝他笑笑打招呼后,又复看向前方。
杨过本来是跟在恒山派尼姑队伍后面的,只是他现在感知神奇,感觉到道路前方有异样,所以先掠到了队伍前头,防止有什么意外。
这一看之下,杨过不由得面露诧异,停下来观看。
恒山派三位师太也发现了道前有变故,所以摆手传令让队伍停下,静观其变。
原来道路上此时有两批人马正在厮杀,其中一队人为首是一位鹤发童颜、羽扇纶巾,神仙般的道人,气质这一方面便连见多了厉害人物的杨过都觉得十分超脱。
而与这位仙风道骨人物相对着的人气度也不遑多让,并且这人是杨过认识的。
——此时道路上厮杀的两方人,其中有一方竟然是慕容复和他的四大家臣。
杨过现在修为大进,已没数月前那么畏惧慕容复。
甚至于,还想着要报当日之仇,解紫薇宝剑失落之恨、算流浪海上颠簸月余的账。
仔细观察局势,慕容复的四大家臣和另一伙人已混战作一团。
尤其四大家臣中有一人叫风波恶的,生平最好打架,打得过固然要打,打不过也非打不可,此时他打发了性,虽然身上挂彩鲜血淋漓,眼神里却是畅快无比的神情。
至于另外一位非常有辨识度的人物“非也非也”包不同,则一边打架,一边尚且要和人辩论个不停,将人打死之后,尚且还要唠叨上几句。
慕容复的家臣在和人打架,他自己则纹丝不动,只看向对方为首这气质超脱的道人,如临大敌。
杨过不由得惊奇:慕容复不是在侠客岛里耍他的阴谋诡计吗,什么时候也回华夏来了,这个野心比左冷禅还大十倍的阴谋家又有什么企图了?
他对面的这个人又是谁?以慕容复这般玄功,竟似也不敢贸然出手?
带着好奇心,杨过不由得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战局,有些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他和慕容复有仇怨在先,心想今日说不定坐收渔翁之利,待会慕容复若有吃瘪,说不得真要报一箭之仇。
大侠们都不屑趁人之危,幸好杨过不自诩大侠,不介意做一做这种事情。
恒山三位定字辈师太却焦急看着面前的异常情形,她们无心看热闹,只想早些赶路,到嵩山派去。
可观这对战双方都非善类,这位鹤发童颜作道人打扮的人身上仙气有些不真实,这位年纪似乎不到三十的公子哥气度更加雍容。
她们只能暂且停下,和杨过一同在旁观战。
此时那道人开口道:“慕容公子,刚我还说你只带四个家臣便要和我们动手,似乎我们有些以多欺少的意思,原来你还有帮手呢。
这群尼姑个个佩剑,显然是剑道门派,你请来的是峨眉郭女侠门下?...看着又不像,看来是恒山剑派的女尼了。”
定逸是将这话听在耳中的,她脾气暴躁,如何能忍,大声道:
“什么慕容公子,我们恒山派绝不识得,也犯不上帮手。兀那老道,你勿要胡言乱语,否则我让你吃老大耳刮子。”
另两位老师太则大是吃惊:这道人口中的慕容公子难道竟是那姑苏慕容复?难怪气度如此。听闻这人年未而立便跻身圣人境界,可当真是了不得的俊杰。
定闲忙暗中拉了拉定逸的背后衣角,示意这两方人马都不好惹,忍上一时。
那道人听见定逸叫骂,却不以为意,也不理会,只淡淡道:
“若是峨嵋掌门郭女侠亲来,她以女子至柔之体,而将至阳刚九阳神功融汇贯通,自创出可比拟刚柔并济太极功的独门绝技,我可不太招架得住。
只是区区恒山剑派的那几个老尼姑的话,嘿,慕容公子,你这帮手找得实不怎么样。”
定逸听他言语中对恒山派这般轻视,不由得震怒,拔剑便要上前动手。
定闲和定静忙拦在她身前,道:“这道人是误会我们为敌,所以口出讥刺,咱们出家人什么都看得透彻,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慕容复一直沉默,这时候开口道:“姑苏慕容和人对敌,岂须多邀帮手?多说无益,早想领教阁下的高招了。”
杨过心里一动:这就要动手了吗?
这就动手了。慕容复话音刚落,那道人便弹了弹指。
从恒山三位老师太的视角来看,也没见弹指之后有什么异样,可慕容复脸色凝重,不敢小觑。
杨过眼力了得,看得分明,弹指之间,几点粉尘一般的物事从那道人指尖弹出。
慕容复似乎对这零星尘埃十分忌惮,上来便使出家传绝技,斗转星移。
但见他如当日对付杨过时一般,双手晃过半圈,制造出虚幻漩涡,瞬间将周围轻一些的物事都吸进里头。
恒山三定首度见过这般玄功手段,不由得大为诧异。
田伯光也是在旁观看的,这时候忍不住惊呼失声:“斗转星移?”
杨过则早见识过慕容复出手,这时候凝神观察,想找出其中破绽,并且暗暗在心中构思如何用独孤九剑里的变化来破这一招。
只是这虚幻漩涡虽然玄奇,然而那几点粉尘轻飘飘得,却不被这漩涡影响,径要穿过去,打向慕容复。
慕容复大吃一惊,急忙凝神运功,于是这漩涡竟由虚转实,到后面好像真实存在的物件一般,和现实趋于同一维度,那粉尘便没有彻底穿透漩涡,被卷入其中。
慕容复松一口气,反方向晃转半圈,漩涡由实渐渐转虚,最终消失不见。
但杨过知道,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有后手。
果然,那几点灰尘自漩涡消失之后,突然回转打向那道人,去势比先前更甚!
这次轮到那道人惊慌了,只是他气质飘然,虽然皱了眉头,举止却仍是颇有仙气,让人看不出其慌忙之意。
但见他羽扇轻挥,一阵飓风卷起,将那几点粉尘都挥飘散了。
有意无意间,这粉尘竟往定逸师太而去。
原来,这道人心眼十分窄小,刚才定逸出言回呛他时,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记上了仇。
此时他知道这毒粉伤不了慕容复,于是羽扇挥动之间,让其转向,飘到定逸师太这边,要顺手报刚才口角之仇。
这毒粉十分厉害,只消沾上一点,那么中者笑三声之后,将立毙而亡,便有神丹妙药、华佗扁鹊在世也不能救。
恒山三定、田伯光虽然在武林之中算是武功不错的一流高手,可比起慕容复等玄境人物来有不可逾越的差距,此时甚至未看出有毒粉飞来。
慕容复当然看出了那道人用意,但他乐得见对方多结仇敌,所以假作不知。
因此,定逸此刹那间的性命安危,还是在于旁观的杨过一念之间。
杨过虽然不知道这毒粉毒性,可他见慕容复那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知道绝对是凶险非常。
所以他迅速出手,举起木剑,以独孤九剑中的破箭式,将几点毒粉当作暗箭一般,一剑破去。
他剑风到处,毒粉再度转向,而往那道人手下一人打去。
这番出手,慕容复一眼认出了杨过,惊异道:“是你!...嘿,是你。”
声音由惊讶转向愤恨。
——腊八粥会侠客岛一行后,慕容复本来以为杨过和石破天必死。
可没想到,他意气勃发带着侠客岛上接手的中原武林各门派的秘密、以及被他收服的这些门派原掌门,想要趁机颠覆控制各门派时,却发现各派早有防备。
并且,那石破天阴魂不散跟着他,不光救出了雪山派掌门白自在,并且慕容复每到一个门派,都要遭遇石破天的尾随、拆穿,让他焦躁不已。
事实上假如只是石破天这突然武功绝高的傻小子,慕容复还不怎么忧心。
关键在于他每当想出手教训石破天时,心头总会涌起一阵寒意,让他觉得还有绝世高手在左近。
慕容复怕自己冒险出击,被暗中做局的人偷袭杀死,所以只得打消了接管各门派的念头。
因此上,他这趟侠客岛之行,等若空跑一趟。
慕容复知道,石破天这傻小子没什么心机,定然不会这么目的明确的阻扰自己成事,他之所以这么做,多半还是杨过教唆。
所以他将这笔账算在了杨过头上。
再加上...
慕容复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上面结起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圆疤。
这当然是拜当日杨过自海底飞出的紫薇宝剑洞穿所致。
事后慕容复以侠客岛上可生肌造骨的仙草涂抹伤口,破洞奇迹般的回复,与原来几乎无异,并无任何影响。
可慕容复手上,还是永远留下了这道疤痕。
他一向以复国为己任,料定自己迟早是大燕皇帝,想到日后身披黄袍加冕登记,手上却有这么显眼的一道疤痕,有伤观瞻,不由得十分气恼。
杨过记得慕容复当日之仇,在慕容复看来,杨过亦是他的大仇人。
慕容复记仇时,那毒粉已打中道人一名属下。
这位倒霉虫大笑三声,七窍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