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只穿了一件素白的裙子,搁这样的天气,穿这衣服看着就觉得冷,可当事人却像是未觉一般,也许是真的感觉不到吧,现在的她已经快要尝不到味道了,就连冷暖都无法感知了。
沈妤还未走出去,绿蚁便拿了件厚实的披风追了上去,沈妤才惊觉自己穿的太过薄了,便把袍子披了上去。
沈妤带了绿蚁,锦绣一起出去,毕竟是个女儿家,若是连个丫鬟都不带,免不了会落人闲话,索性就多带点人。
马车行在路上,车辙碾压着地上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沈妤用手支着头,听着车辙转动的声音,思绪飘远。
绿蚁安静的坐在车上,没有什么别的举动,倒是锦绣,整个人都很兴奋,却又碍于沈妤,不敢轻举妄动,只敢悄悄的瞟向被风吹起的窗子,偷偷的看着外面。
她的举动没能逃过沈妤的眼睛,不过沈妤也没说什么,毕竟在府里呆久了,出来总会新鲜一番。
马车驶到半道上,沈妤喊了停下,吩咐绿蚁到店铺去,自己下了车。
沈妤独自一人走在乌衣小巷中,她觉得楚越走之前一定会来这里看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总与他在这遇见吧。
果不其然,小巷的尽头,一位锦衣公子正坐在屋檐下闭目听雪。
沈妤径直走了过去,挨着楚越坐在台阶上。楚越依旧闭着眼睛。
“你倒是心大,出了这种事情,还有心情在这赏雪。”沈妤戏谑道。
楚越的睫毛颤了颤,挣开眼睛,看着沈妤。
沈妤翻了个白眼,心道:“一个大男人,睫毛怎么那么长。”
“有什么好担心的,左右不过一条命,他若想要,就给他。”楚越口气有些冷冽。
沈妤不说话,她知道他在难过。
她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眸如辰星,让人移不开眼睛。
身上清冷的气息扎的人难受,却也让人无比心疼。
沈妤想到,像楚越这样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在现代大约还是父母身边的撒娇的孩子呢,而他就要远去边疆承受腥风血雨了。
沈妤的眼中有同情,有怜惜。
看的楚越直皱眉,道:“沈清清,你在同情我?比起我的处境,你好像更可怜吧。”
沈妤听到这样的话,突然想到,是啊!他就算是再可怜,也有疼他的母妃,他父皇再严厉,也是出于爱他,而沈妤好像什么都没有。
沈妤撇了撇嘴,起身就走,还未踏出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楚越起身说道:“怎么刚来就走,不多陪我一会子吗?”
“我瞧着你可一点都不可怜,用不着我陪。”
“恩,你比较可怜,所以我是专程等在这,来陪你的。”楚越笑着说道。
沈妤被他气笑了,说道:“要脸吗你?”
“自然是要的,不然如何能得沈大小姐的赏识呢。”
沈妤也不恼,仿佛习惯了,当下说道:“不早了,我得快些回去了,免得被有心人看到。”
楚越说道:“好,我送你到巷口。”
到了巷口,沈妤拉起楚越的手,将自己手上的一串佛珠带到楚越手上,这是普善大师赠予沈妤的,说是必要时,可以救人一命,沈妤犹豫了许久,她不信佛,但来到这样的世界,缺让原本相信科学的她有些动摇了,更何况这位大师真的是位得道高僧,整个天下都道:“能得普善大师指点,胜过读书十年所悟。”不过有一点这佛珠不能离了人体,必须用人的心血养着,若是断了,掉了都会失灵,所以沈妤才拉着他的手想把佛珠褪下去。
刚戴到楚越手上时,楚越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沈清清竟然会将这串佛珠给他,他们虽然关系匪浅,可说来也只是难过时互相安慰的可怜人,是彼此了解的知己,可却没有到能为对方放弃任何东西的地步,他们互相依赖,却又如同陌生人一般,他们的关系永远活在暗中。
沈妤瞧着楚越笑了笑说道:“你此去凶多吉少,拿着这个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呢。”
楚越抬头看着她,眼中暗流涌动。
突然路口一辆疾驰的马车从前面的路口转了出来,眼看就要撞到站在路中间的沈妤,楚越伸手拉住她,抱着转了一圈,把沈妤护在怀里,马车疾驰了过去,只留下互相依偎的两个人,这样的雪夜,拥抱在一起的这对男女,让人觉得想雪中的精灵一般,仿佛不属于人间。
沈妤被转的有些晕,待醒神才意识到俩人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她连忙推开楚越,尴尬地别过头去。
楚越也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些越矩了,良久他道:“你没事吧!”语气没了先前的调笑和玩世不恭,倒是正经了不少。
“我没事!”沈妤回道。
俩人都没了声。
对话有些尴尬,此前,俩人即便是坐在一起说说话,也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哪里像现在这样抱在一起。
沈妤只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自己莫不是在古代呆的时间久了,也变得迂腐古板了,不过是抱了一下而已,这放现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再说,他一个十六七的小孩,就当抱了下小弟弟也没什么。
想到这些,姜夏这才缓了过来,她抬头看向楚越,还算镇定地道:“那我便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
“恩,好。”楚越笑了笑回道。
沈妤便头也不回的赶紧离开了,活像落荒而逃。
楚越看着沈妤那狼狈的背影突然笑出声来,不过沈妤已经走远听不到了。
他看着手腕上的佛珠,突然伸手用指腹摩挲了几下,嘴角含笑。
第三章
出了小巷,沈妤徒步向砚居的方向走去,去寻绿蚁和锦绣。
她用手拍拍双颊,有些懊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是被抱一下而已,自己都是活了两世的人了,怎么就这般没出息的脸红了,跟个怀春少女一样。
夜里寒风凛冽,吹散了许多遐思旖旎,沈妤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许多,原本有些发红的脸,被冷风吹了许久,才褪去了红晕。
这条街上都是做笔墨纸砚生意的铺子,还有不少书斋,茶馆雅居,大都是文人骚客们爱来的地方,都很是别致。
砚居临水,二楼上头的观景台风景极好,占了这么一块好地儿,砚居的生意一向是好的很,便是夜里也有不少客人在砚居煮酒赏夜雪论诗文。
沈妤绕过前门,从砚居后面的小门进去了,刚进来便有人迎上来,提着把白灯,给沈妤引路。
“小姐,钟先生一直在等着您呢!”那小斯很是恭敬的道。
“恩,走吧!”沈妤抬头看了看这小斯,果然目不斜视,钟楼手下的人调教的一向是极好。
一进屋里,便觉暖意袭来,沈妤只觉自己僵硬无感的四肢又活了过来。
屋里布制的十分雅致,古朴的雕花梨木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字画,炉里燃着沉香木,淡香流转让人心静神安。
可见主人家是个极为雅致的人儿。
沈妤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露出素白的衣裙,旁边的侍女即刻接过披风,上面落下的雪已经融了。
里屋走出一青衣男子,面色俊朗,气质温润如玉,走过来便将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来了,快些进来吧!正巧刚开了坛灵芝醉,给你先尝尝鲜,暖暖身子骨。”那人端着酒盏,对着沈妤招手道,语气轻缓,让人觉得极为温柔。
“好。”沈妤跟着进了内室。
屋里灯火通明,亮堂的很,边上的炉子里温着酒,旁头的白瓷玉瓶里插着几只雪梅,那一点红给屋里带来些许生机,沈妤一进门便注意到了。
“你倒是偏会享受,生着地龙,又喝着灵芝醉,赏着雪梅,好不快活呀!”沈妤赞叹道。
“哪里!人生在世不过须臾,自然是得好好快活一番,也不妄来这人世一遭!”钟楼浅笑应道。
沈妤对这话不置可否,不论他说的对错与否,单看他这份淡泊心志,便可知这主人的处事之态,沈妤是断做不到与他这般,结庐在人境,却又心远地自偏,她是很欣赏钟楼的。
钟楼端过一杯温好的灵芝醉放到沈妤面前,酒味瞬间钻进鼻尖,勾出酒虫来。
“可是赶巧,你莫不是寻着味儿了,我这才开了坛你便是来了!”钟楼笑说。
“可不就是,这灵芝醉可是难得。”沈妤应声浅酌,口感绵软,入口醇厚,难得的好酒。
“对了,这是这个月的账簿,你且看看。”说着,钟楼招手,便有人拿着账本过来,放到了沈妤的面前。
沈妤象征性的翻了翻,却没怎么看,道:“砚居既交给你了,我便是信你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只是钟楼恍若未闻,继续道:“既然现在不想看,我随后差人给你送过府去。”
沈妤听罢,也没再说什么,这钟楼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恪守成规了,明明性子这般洒脱,做起事来又反倒桎梏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