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未脱的甜糯嗓音,明显的激动语气,无一不像道电流,自少年的耳蜗传向四肢百骸。
那桃粉色腊梅枝仿佛都不及她的笑,她的颜,明媚娇艳半分。
东方翎手举得有些累了,可对面的少年却还是不伸手接过去,她不禁忐忑起来。
“你是不喜......”
“蠢货。”卫炽冷着一张脸将她手中腊梅接了过来。
东方翎怔愣中,少年已经推门进去,瞥见还杵在门口的小姑娘,语气颇为不悦:“还不进来?”
“哦。”东方翎乖乖的跟着进院,顺道将门给关了起来。
卫炽将背篓随意往地上一扔,大步走进了厨房。
背篓往地上一歪,露出里面白白的一小团。
“兔子?!”东方翎忍不住惊呼,眼底光彩熠熠。
走到背篓处,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将小兔子给捧了起来。
那支竹箭刺穿兔子的右腿,虽不足以致命,但鲜血淋漓的模样瞧着就瘆人。
卫炽很快端着一个大火盆进屋,带进来阵阵暖气。
“过来。”
他蹲在地上拨弄着火盆里熊熊燃烧的火堆,
东方翎捧着小兔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乞求般的看向屋中央的少年。
“能不能,不要吃它呀......”
小兔子多可怜呀,跟她一样,孤苦无依的。
与她那道可怜兮兮的视线碰撞不过一瞬,卫炽便很快挪开目光,没做声。
只是起身,再次进了厨房,回来时手中还拿着几个拳头大的番薯。
东方翎心疼的抱着小兔子坐在火堆前,就着这明晃晃的火光仔细检查它的伤势。
卫炽沉默着将几颗番薯埋进火堆里,而后朝对面伸出手。
东方翎以为他要反悔,抱着兔子往后一缩。
“想让它活命就给我。”
少年修长匀称的手就悬在烧得正旺的火堆上,火星子噼里啪啦四处飞溅。
东方翎不舍的将小兔子放在卫炽的手上,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兔子给扔了下去。
卫炽先是将竹箭掰断一小截,而后从腰间取出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本欲下刀的动作却蓦地顿住。
他抬眸朝对面看去,小姑娘皱着眉头,脸上是又忧又怕。
“转过去。”
少年清越的嗓音带着不可质疑的命令意味。
东方翎终究还是有些怕他的,特别是自己的小兔子还在他手上......
乖乖挪着屁股转了个方向,盯着脚尖开始发呆。
身后传来刀刃刺入皮肤的声音,竹箭落地的声音,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嘀嗒声。
卫炽从衣摆处撕下一片布来,将上好药的兔子腿包扎好,熟稔的打了个结。
“好了吗?”直至后面安静下来,小姑娘才轻轻出声询问。
卫炽淡淡嗯了声。
东方翎面上一喜,转过身来就要去抱小兔子。
卫炽拎着兔子脖颈处往上一提,恰好错过小姑娘抓过来的小手。
对上她不解的眼神,他抿了抿唇,算是解释:“先吃东西。”
东方翎有些为难,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东西,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叫番薯的东西,闻起来香倒是香,但是乌漆嘛黑,真的能吃吗?
怕不是比上午那碗南瓜粥还要令人接受无能?
卫炽将番薯掰开,露出金黄色的,冒着腾腾香甜热气的内里,表皮还淌着粘粘的焦黄色糖汁。
东方翎本着给他一个面子的份上,学他那样将番薯掰开,犹犹豫豫的张嘴咬了下去。
入口便是无比的软糯,带着一种从未尝过的香甜,像蕴藏着大地的气息,古朴纯净。
她眉头舒解开,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来,嘴角还微微上扬着。
卫炽期间瞥了她好几眼,眼底不知何时竟染上几分柔和。
夜色渐浓。
蹲在角落逗弄小兔子的东方翎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眶微微发红,泛着水光。
卫炽随意冲了个澡出来,盯着那冰冷的井水沉默半晌,打了两桶水,提进了厨房。
烧好水后,又拐进隔壁柴房翻出从未用过的浴桶,用猪鬃将桶由内到外刷洗了一遍。
考虑了水温,考虑了小姑娘的个子只放了一半的水,又带了块新的皂角进去,却还是漏了一点。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人住,根本没有女子的衣物。
在衣物少得可怜的柜子前翻找好一会儿,终于让他翻出前年的一件半成新的长褂子。
站在冒着白汽的浴桶前,东方翎紧紧颦着眉尖,似乎在努力着要想起些什么。
到底,该怎么洗澡?
小姑娘的小脸上满是纠结之色,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笨手笨脚弄了好一会儿,各种带子反而打成了死结。
小姑娘红着脸,急得额头直冒汗,愈发手忙脚乱。
一直没听见里面传出动静的卫炽按捺不住问了句。
“怎么了?”
闻言,东方翎支支吾吾解释,语气中仿佛带了股委屈的意味。
“我,我好像,好像忘记这衣服,怎么脱了......”
“......”
卫炽放下正在擦拭的匕首,往简易木板屏风后走去。
看见那外衣上的死结,卫炽觉得头都大了。
好在对方只是个十来岁的女童,不必那般忌讳。
深吸一口气,半蹲着身子帮小姑娘脱衣裳,生平第一次做着伺候人的活。
“会了吗?”
帮着她脱了件袄子,两件外衫,卫炽不断挪动的指尖终于停了下来。
一块吊坠撞入他的视线,形为凤凰,精致得巧夺天工,一看便价值不菲。
吊坠的最下方刻着一个小篆:翎。
卫炽抬眸看了她一眼,直起了身子,面无表情,“最后一件自己脱。”
只剩一件里衣。
由他脱不合适。
东方翎虽看着他的动作,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似乎在潜意识里将他人帮自己脱衣这件事当成了理所当然。
她无辜的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神情,恍若脑子没开化的襁褓幼子。
于是乎。
卫炽将方才脱下来的衣裳又一件件给她穿了起来。
“仔细看着。”
他再次重复刚才解衣带子的动作,如此反复了两三遍,终是得到了小姑娘难能可贵的点头。
说她蠢笨,倒还真不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