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当涂。
作为太平府府治,这里还是很繁华的,即使对于来自江南的绿营兵来说也是如此。
大军入城,从江南出发以来,这些清军都是在野地里宿营,一个月左右的战斗让这些绿营兵宛如久旱甚至龟裂的土地,而当涂城中的一切,就像天降的甘露,被他们肆意的吸收。
至于这支军队的统帅,则没有任何理由制止他们。
因为,他根本发放不出足够的赏银来给这些打了胜仗的绿营兵,如果再制止他们劫掠城池的行为的话,保不齐就会发声兵变。
高晋,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虽然奉天军已经损失惨重,但是仍旧保有一定数量的军队,而且还在江南。
现在第一个目标拔出奉天军在江南的要塞,打通长江航道已经实现了,下一步就是将滞留在江南的奉天军全数消灭,如果不行,驱赶到江北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要做到这一切,手头这些大头兵的需求必须满足,在没有银子发放给他们充当赏银的情况下,放任劫掠城市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何况,这城里的百姓基本都剪了辫子,不再是我大清国民,莫说是抢了,就是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乱世用重典嘛,对付支持反贼的百姓必须下重手,这样才能震慑那些心存二意的人。
当涂城中,太平府知府衙门,高晋和容保心安理得的想着,陡然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的一道凄惨叫声,高晋眉头一皱,招招手,便有一队江南乐人步入其中,施施然地奏起了江南小曲。
“哐!”
“哐哐!”
“快些开门!不要惹急了爷爷们!”
门外,绿营兵叫嚣的声音传进院子里,胡员外深呼吸两口气,舔了舔嘴唇命人将门打开。
而在这时,胡家大小姐胡倚桑却阻止了家丁开门的举动:“爹,不能开!”
“你懂什么!朝廷大军入城搜查反贼余孽,我胡家身为乡绅,自应当为朝廷做表率,开门!”
胡员外怒了,这个丫头平日胡闹也就算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爹!”
“吱呀!”
当绿营兵进入院子的时候,胡倚桑已经被家丁拖到了后院,和家里的女眷待在一起,唯有在这里她们才能得到安全。
“娘!爹爹怎么能让朝廷的兵进来?”
“丫头,现在不是你爹让不让的事情了,没听他们打门有多凶吗?不让他们进来能行吗?”
胡倚桑不满道:“咱们家不是和江宁城的官有关系吗?他们还敢硬闯不成?”
“唉,这种时候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老实的待着别给你爹闯祸就好。”
“”
前院不时传来打砸和怪叫声,后院的女眷们纷纷缩在一起,期期艾艾地祈祷起来。
胡倚桑看着站在后院门口的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起身朝他们走去。
“小姐,你不能”
“让开,没听见外面出事了吗?我去看看,就看看还不行吗?”
“可是老爷说”
刹那间,一声惨叫响起,前院顿时出现喊叫和刀剑碰撞之声,胡倚桑坐不住了,拨开家丁抽出腰间软剑就迈着快步进入前院,在她身后十几个家丁面面相觑,留下两人看守后院后其余人等也都握紧棍棒跟了上去。
“狗日的老贼,藏了这么多银子不交?给老子去死吧!”
挤在院子里的几十个绿营兵纷纷大笑起来,而领头的一个把总则将手上不停滴血的朴刀一扔,从捂着脖子血流不止跪在地上的胡员外身上,摸索片刻。
然后,就抓出来一把银票,大喜着朝身后手下挥舞起来。
“该死的官差!”
见到这一幕,胡倚桑当即眼睛红了,她脚步飞快,十几年的武艺底子摆在这里,加之她身为女子体态轻盈速度很快,在绿营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手软件猛地一甩,正在炫耀的把总脖子瞬间就出现了一道血线。
“唔!咳吭!啊!”
把总回头,捂着脖子想要说话,却被不停涌出的血沫扼住了脖子。
“臭娘们!敢杀官兵!”
眼看自己老大被杀,把总的二十多个绿营兵又惊又怒,各自扬起朴刀朝胡家人冲来。
然而下一刻,随着胡倚桑一声厉喝,左右前后就冲出一群手持抢棒的胡家子弟。
“吧嗒!”
院门关闭,院内响起阵阵惨叫。
看着周围的胡家子弟,以及跪在自己身边的胡倚桑,胡员外叹了一口带着颤音的气。
“牧显,带着倚桑赶紧走!”
本以为胡家士绅身份摆在这里,自己再使些银子就能度过这次难关,没想到江南来的官兵根本不吃这套,他只是怠慢片刻,就被一刀要了半条命。
如今杀了官兵,想全身而退已然是不可能了,将胡倚桑表格苏牧显呼到身畔,对其耳语片刻后,苏牧显便满脸悲戚的起身,冲他拱手,而后带着胡家子弟和家丁最后诀别,接着匆匆隐入夜色之中。
听着胡倚桑越来越远的呼声,胡员外总算释然般的闭上了眼睛。
“大人,兵士们在城内有些太过胡作非为,本地的士绅已经联名前来请大人约束部曲了。”
“士绅?什么士绅?当涂城中的士绅不是早都被反贼杀了吗?”
知府衙门,高晋眼神冷漠,搞笑!剪了辫子的士绅也敢说自己是士绅?
何况约束那些大头兵,谁来发他们银子?没银子拿什么去约束他们?
拿命?
当涂城,通往城外姑溪河的水道,胡家子弟和家丁共计一百多人涉水穿过水道,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次日一早,当胡家众人浑身湿漉漉地在长江北岸裕溪口登陆的时候,他们已然是惊讶的发现,长江北岸的奉天军地盘,也被得知奉天军大败的清军庐州、滁州等绿营出兵占据。
含山、和州等城的奉天军本就不多,如今又传来这种消息,城内顿时人心大乱,也相继陷落。
所以,对于胡家这一百多号人来说,杀了官兵的他们可以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倚桑。”
如今二十二岁的苏牧显将目光眺向不远处的裕溪镇,转头对胡倚桑说道:“咱们杀了官兵,朝廷肯定会追捕我等,现在我们就一百多号人,手头既无兵器也无马匹,不如回乡召集父老,反抗朝廷!”
“朝廷官兵什么货色你也知道,父老肯定是支持我们的。”
身为胡苏两家这一代最为优秀的人才,苏牧显的眼光还是长远的,而其本人强大的武力和特殊的身份也让胡家子弟无一不服从,胡倚桑失神片刻,听完苏牧显的想法,跟着点了点头。
苏牧显得到胡倚桑的认可,当即便招呼人手先去裕溪镇打探消息,之后再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