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雄浑之音,引天雷齐震。
长空淅淅沥沥,小雨朦胧。
赢子泽身影伫立于长风中,白色衣袍翻卷,一股飘然出尘。
好似不属于这个人间的气息,展露无疑:
“王老将军,万万不可。”
“汝建功立业,以半生凋零之躯,踩着累累尸骨,终博得彻侯爵位,振兴王氏,焉能为本殿下而舍弃?”
赢子泽的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望着刚烈而至诚的王翦,赢子泽和煦笑容弥漫在脸。
月神眉目横跳,心中大惊!
王翦老战神,竟会为大皇子殿下,舍弃这彻侯之爵!
要知道,大秦彻侯,乃是大秦目前最高的爵位!
大秦百万秦军,皆对此爵炽热无比!
纵然是天下人,无一不渴慕至极!
大秦以军功治国!
王翦戎马一生,得到的最大赏赐,便是彻侯之爵!
如今竟心甘情愿为大皇子殿下舍弃。
月神心中诧异无比,目光停留在赢子泽身。
想不到,我月神的心人,何时竟有如此魅力!
能够让一个帝国老将,舍弃他前半生追求一生的荣耀!
吕布擦拭方天画戟的手不在动弹,他虎目侧目,露出钦佩之色。
身为武将,他更懂得,这样的付出对王翦意味着什么。
王贲也是脸色沉重,他数次努嘴,想要劝解父将。
可屡次张嘴,终究是默默无言。
而大皇子赢子泽的拒绝,也让王贲心中一惊。
难道大皇子殿下,果真对这大秦太子之位,毫无兴趣吗?
太子,将来的帝皇!
普天之下,谁又能抵挡皇位的诱惑?
王贲内心深处,深深地叹息。
府内,王猛和众多侍卫,双目瞪得溜圆!
“嘶~~!吾等秦卒,征战疆场,戎马一生,剑尖舔血,以性命相博,所求不过是一个爵位,一个家氏,荣华富贵,可没想到,帝国老战神王翦,竟然为了大皇子殿下,连彻侯之位都能舍弃!”
“那可是彻侯啊!大秦诸多侯爵之中,唯一的彻侯!老战神王翦,荣耀的见证!可以世袭!何足珍贵,老战神王翦,竟然说要舍弃就要舍弃!”
“吾等皆为料到,老战神王翦心目之中,对大皇子殿下是如此器重,有了王氏的站队,那太子之位,大皇子殿下也可以争一争!”
“只是不料大皇子竟然断然拒绝老战神王翦的提议,可惜大皇子就要被贬斥边疆之地,非诏不得回,从此离去便将,再不见咸阳风花雪月!”
“……”
王猛和众多侍卫惊叹,错愕,叹息不止。
笙歌笙沁,眼神黯然神伤。
王翦目光瞥过赢子泽,道:
“大皇子殿下,果真无心于这太子之位?”
赢子泽微微一笑,身形跨前一步,白色衣袍翩翩:
“老将军,吾此去边疆,未尝不能建功立业,功耀天下!”
王翦苍颜沉重,面露不解。
“老将军,可见过匈奴人?”赢子泽笑声朗朗,见到王翦点点头,继续道:“老将军可知匈奴人有多凶残?”
王翦的脑海,浮现出昔年于赵国边境见到的那些匈奴人劫掠赵国边境小城,那人间炼狱的场景。
一座死城,断肢残体,五脏碎屑。
浓烈的血腥味,饶是王翦身经百战,亦不免作呕。
王翦回魂过来,沉声道:
“大皇子殿下!老夫昔年于赵国边境,与匈奴人厮杀过!”
“匈奴蛮族,不当人子!”
王翦布满刀劈斧砍痕迹的战甲,发出“哗——”的沉闷响声。
老将眼神喷火,牙齿紧咬住,“吱吱”作响:
“那匈奴蛮族,每至我中原一城,便会屠城!”
“百姓何苦哉?数万人的城池,了无生机,城内遍地断肢残体,鲜血如河,恶狗啃尸,蛆螨成群。”
“人间炼狱,世间至惨!”
“烹人而食,妇女,婴儿,全部是他们的桌餐,腹中食!”
王翦说完,双目如电。
握着佩剑剑柄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众人步至殿内的脚步,皆不仅凝滞。
脑海中,匈奴人那残暴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
胆量略小的笙歌笙沁,更是两腿踉跄,双目惊惧。
赢子泽一听,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他看向老将军,冷漠的眼神坚定如铁:
“老将军,我大秦,以军功立国!”
“吾身为大秦大皇子,”赢子泽语气一顿,身飘出冲天血煞之气,“何不能西征漠北,扫荡匈奴?”
轰!
王翦脑海之内,一道惊雷炸响。
王翦瞳孔骤缩,黑须黑发,皆轻轻颤抖。
他浑身战盔,仿佛发出了更加凛冽的寒光。
肩膀止不住颤抖,双目炯炯有神。
想不到,大皇子竟有如此雄心壮志!
大皇子志在扫灭匈奴,屠灭蛮族。
宁可远赴边疆,搭弓射弩与匈奴厮杀。
也不愿在宫内与诸公子,争那储君之位。
大皇子高风亮节,伟岸节操,叫吾王翦佩服!
此刻,王翦不同于之前对赢子泽的感激和承诺。
而是发自内心,以平辈的角度,对赢子泽产生油然而生的钦佩,由衷的被大皇子赢子泽说折服。
王翦深呼吸一口气,脸色掠过一丝担忧:
“大皇子!匈奴控弦之士二十万!人人擅骑射,来去如何,骁勇善战,大皇子执意此去,凶多吉少。”
“诛灭匈奴,乃万世之功!”赢子泽仰天哈哈一笑,心中豪气激荡,“本公子何惧之有?”
雄浑激荡的话语,令闻者无不心中激荡。
体内隐隐约约,一股热血沸腾起来。
灵魂也在颤抖起来!
王贲的双目,凝重的盯着赢子泽。
原先他对大皇子,更多的是感激。
起初以为大皇子殿下鲁莽冲动,尽敢擅闯其他皇子府邸。
最终被陛下贬斥,因果得报。
可现在,凝望着大皇子赢子泽璀璨,光芒万丈,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粹的眼睛。
王贲心中,思潮翻涌而,滚滚不息。
想不到,大皇子殿下心中匡计苍生万世!
未料到大皇子殿下竟有如此大气魄!
王贲眼神中,赢子泽的身影如昔年那个立誓要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少年帝王的雄伟身姿,逐渐融合!
终究是吾眼拙,至此才看清大皇子殿下的宽阔心胸,伟大志向!
不下昔年陛下!
月神双目越加坚定,震撼的心房嗡嗡跳动。
纵然与大皇子殿下一同于草原战死,月神也无怨无悔!
笙歌笙沁双目深深陷入对赢子泽的迷恋当中,无可自拔!
府内,王猛等侍卫,以及王翦所率的侍卫,全部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吾等,以为大皇子殿下只是一个莽撞冲动之人,竟未料到,大皇子殿下心胸之宽阔,比天高,比地阔!”
“不愧是陛下之子,依我看大皇子殿下才是最像陛下之人!”
“昔年,陛下受吕不韦所迫,未能迎回大皇子殿下母子,却也让大皇子殿下在颠沛流离中,磨砺出钢铁一般的性子,这一点倒也与陛下有诸多相似!”
“吾等愿为大皇子殿下而战!纵死何妨?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在赢子泽坚定的意志下,王翦终究是垂下双肩,轻叹道:
“既如此,老夫愿全力助殿下剿灭匈奴!功成之日,必是殿下回宫之时!”
赢子泽平静一笑,于麒麟府内,搭设酒宴。
与王翦父子,举杯对饮,豪爽之声阵阵响彻。
……
于此同时,
大秦大皇子,赢子泽被贬斥边疆的消息,不胫而走。
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很快蔓延至整个咸阳城,朝着天下蔓延而去。
咸阳城,古城青砖,狭道小巷。
贩夫走卒,游侠武夫,莘莘学子,渺渺众生。
在各个热闹的街头,酒馆,茶馆,米铺等地散布开来。
“你们听说没有?大皇子殿下因昨日携私兵于胡亥公子械斗,被陛下发诏令,三日后便要贬斥边疆之地,非诏不得回!”
“这大皇子,以前一直都是流亡在民间的遗弃子,这才刚刚回归大秦皇室,好不容易成为大秦大皇子,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是脑袋被夹了吗?竟然与陛下最受宠爱的十八世子胡亥殿下血斗,这不是找死吗?”
“我觉得大皇子殿下脑袋也是有问题,天下谁人不知,陛下最为宠爱十八世子胡亥殿下!这次论罪,大皇子被贬斥边疆,十八世子胡亥殿下,屁事没有!”
“不过,这大皇子殿下还果真有些手段,听说月神会其出手,还暗地里招揽了一员猛将,听说,老战神王翦也前去麒麟府,似乎就是为讨要这绝世武将一事。”
“如此看来,这大皇子殿下仕途也就到了尽头了,被贬斥边疆之后,从此以后就只能在蛮荒的边境混吃等死了!”
“说不定大皇子殿下哪一天死了,尸体都拼凑不齐!尔等又岂不知匈奴人是何等凶残?”
“……”
百姓们望向麒麟府的目光,再也没有先前那种恭敬卑微的眼神。
在他们眼中,被贬斥至边疆的大皇子殿下,从此以后生活过的都不一定有他们舒坦!
……
刘村。
大皇子赢子泽被贬斥边疆的消息,渐渐传至刘村。
刘村村头,村民汇聚。
昔日那些无比羡慕,为赢子泽是陛下遗弃子,归秦便成为大皇子而感到无比荣耀的刘村村民。
听到大皇子被贬斥的消息,图热闹的全部聚在了一起。
在人群的角落里,刘佳萱秀美双眸,仿佛是进了无数颗沙子一般。
刘村村民,粗布麻衣,闲坐大歪脖子树下,叹息不止。
“泽儿,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谦逊,善良,仁义,礼爱,岂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好端端的大秦大皇子,大秦嫡长子,未来说不定还是大秦太子,都做不成了!”
“大秦大皇子赢子泽,他一飞冲天,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我们也期盼着,等着泽儿回来照顾我们,没想到才区区几日过去,我们这些村民的兴奋劲还没过,大皇子就被贬斥到边疆那个不毛之地了!”
“听说是泽儿得罪了十八世子胡亥殿下,胡亥世子殿下可是陛下最受宠爱的皇子啊!”
“胡亥世子殿下睚眦必报,心狠手辣,日后恐怕大皇子殿下必定危机重重啊!”
“那可不是,泽儿刚刚回归大秦皇室,根基不稳,又是嫡长子身份,必定遭受诸多皇子嫉妒,视为眼中钉!泽儿他为何不能忍耐了!现在泽儿全毁了!都自顾不暇了,恐怕去了边疆之后,随时会有性命之危!”
刘村众人哀声叹气,枯黄黝黑的面容之,满是质朴而纯粹的可惜。
他们从小看着赢子泽长大,心中最朴实的想法就是希望赢子泽出人头地。
可没想到,刚刚一飞冲天的赢子泽,一下子就被跌落谷底。
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身穿浅色碎花长裙,最朴素服饰也无法遮掩其绝世容颜的娇伶柔弱女子。
眼睛中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豆大泪珠扑簌扑簌落下。
粗布麻鞋轻轻颤抖,红润眼眶下双眸无比哀伤,泪痕浸润了她的脸颊。
她五指紧紧抓住裙摆,心中下定决心,嘴里呢喃道:
“赵泽哥哥,无论你去哪里,即便海角天涯,萱儿也会誓死追随你。”
她眼神的泪珠渐渐止住,穿着粗布麻鞋的脚也不在颤抖。
背仅有的几文钱的盘缠,她向着深山,向着咸阳城的方向跨步而去。
身后,刘婶望着自己的女儿,心疼的好像心头滴了几滴血:
“萱儿!!你给娘回来!”
然而无论刘婶如何叫喊,喊破了嗓子,也得不到刘佳萱的任何回应。
身后,刘村的村民们,都苦着脸,摇了摇头。
“萱儿这是何苦呢?现在大皇子身边是最危险的时候。”
“萱儿从小跟泽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萱儿对泽儿用情至深啊!”
“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可萱儿还是去了!萱儿对泽儿的执念,真让我们惊叹。”
“也不知道,瘦弱的萱儿,又没几文钱财,能不能受到咸阳都是问题,又或者,半路就被野兽吃了。”
刘村的村民们,越想到这里,心中便越是担忧。
很快,便有几个村民自发的组织起来。
拿着长剑,长枪,弓弩,沿着为数不多的痕迹,朝刘佳萱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