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风如镜等人赶到皇城,时纵看见司祭亲亲热热地喊道:“好兄弟,你们终于来了。”
司祭斟酌着开口“忘尘兄好久不见。”
时纵心里一阵暗爽,没有好兄弟,他的生活索然无味。
他搂住司祭,往嘴里抛了几粒花生米“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司祭闻言一愣,脸色越来越苍白。
等到忘忧狠狠剜了一眼他时,他才恍然想起,这好兄弟是天渊皇帝按理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害,多大点事,人族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过看好兄弟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得再加十年。
司祭的眼睛在白天可以看到模糊的人影,但跟完全复明比还差的远。
忘忧将司祭扶起“御医说你的眼睛还要近三个月才能恢复,不要过度用眼,要多注意休息。”
时纵把忘忧挤开,亲昵地挽着司祭的胳膊“师姐说的对,你得多注意休息。”
忘忧劝慰司祭“我们此去扶桑旅途遥远,你就留下来,等黎山重建完毕,跟师傅他们一起回黎山吧?”
时纵闻言一把松开了挽着司祭的手“什么?你还要留他一直在黎山?”
看着忘忧看他的眼神,他为自己辩解道:“我的意思是好兄弟有自己的生活,他有他想见的人,想去的地方,你一直把人家留在黎山不太好。”
说着撞了一下司祭的胳膊“你说是不是?”
司祭犹豫再三,缓缓说道:“我没有家人,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想见的人。”
时纵朝忘忧递过去一个,你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
忘忧点头“等你的眼睛好了之后,你要去找见那个人吗?”
这句话让司祭如死水一般的眼神微微泛起波澜,而后平静地说道:“她死了。”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雪夜,他走在街头,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正赤着脚蹲在地上嗦着捡来的骨头,骨头上连一点碎肉沫都没有,但她还是吃的津津有味,不舍地把骨头含在嘴里,仿佛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看到他时眼神戒备,迅速把骨头藏到身后,像一只护食的小狗。
他本不予理会这个小乞丐,但他那时眼睛已经有了模糊的迹象,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狗吠,他一只手扶住墙,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但很可惜效果甚微。
小乞丐听到狗叫如临大敌,看看他又朝巷子深处望去,她选择躲在这人的身后先把那只讨厌的狗赶走再说。
她用油腻的小手拽住司祭“喂,你帮我赶走那只狗,我的骨头分你一半怎么样?”
眼睛虽然有点模糊,但司祭记得那个眼神狡黠灵动,又带着几分天真的愚蠢,司祭推开小乞丐“我不要你的骨头。”
小乞丐冷哼一声“你有什么了不起,我阿花可是见过皇帝的人,皇帝啊你见过吗?”
司祭不再理会她。
小乞丐却来了劲,她追上司祭“你知道皇帝都吃什么吗?全是肉,鸡鸭鹅狗什么都有,他还有很多媳妇,个个都跟天仙一样好看,穿的,穿的都是金子做的衣服,看一下眼睛就被闪花了。”
这话到不是假的,她是真的见过以前的天渊皇帝出行,那时皇帝仪仗出行至天渊祭台,明晃晃的龙辇,晃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至于皇帝长什么样子她更是不知道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说见过的那就是见过。
司祭冷笑一声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再富贵不也还是成为了丧家之犬?南疆军队进城,你说的天渊皇帝现在八成是死了吧?”
阿花不服气,她反驳到“皇帝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死的,你又不是皇帝你怎么知道,我不跟你说了。”
司祭看着面前一身脏污,全身生着冻疮,头发脏到打结,皮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的阿花,忽然问了一句“你自己都过得这么惨,那皇帝在位时没能给民众带来任何好处,也没有改善你的处境,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
阿花搓着冻僵的脚,脚趾上的冻疮已经溃烂流脓,总是又疼有痒“因为我是天渊人,我一出生就是天渊人,我在这里长大,我过得惨又不是皇帝害的,我觉得能活着已经很幸福了,我干嘛要讨厌他?”
最后那句话阿花的声音很小,但司祭却听的清晰。
阿花的理想仅仅只是活着而已,即使活着对她来说都已经如此艰难,但她还是很乐观。
寒冷寂静的夜里,阴云笼罩,天空中开始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
湿润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忽然他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开始黯淡模糊起来,他看不清,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面前只有模糊朦胧的影子。
阿花看着他有些奇怪“你……你怎么了?”
司祭捂住眼睛“我,好像看不清东西了。”
阿花走到司祭面前,看着司祭腰间的钱袋子征征地出神,有了钱她就能填饱肚子了,可是这样她不就成了小偷了吗?
就在她艰难抉择的时候,司祭开口“我能暂时跟着你吗?”
阿花沉默了片刻“那你跟我来吧。”
司祭用模糊的视线,盯紧了那个脏兮兮的身影,沿着大雪中赤足的脚印来到了一间破庙,破庙残破不堪,两扇破旧的木们遮不住这漫天风雪。
有些破了的洞都用秸秆堵上了,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妨碍阿花招呼司祭坐下。
模糊不清的视线只能看到凌乱的地上铺着一个草席子,上面盖着些稻草和单薄发黄的被褥。
见司祭没有动弹,阿花一把把他拉了下来,两个人坐在草席上,阿花说:“怎么样我家还不错吧?”
说着把露着黑色棉花的被子往司祭面前递了递“给,晚上盖着被子才不会被冻死在大雪天里。”
见司祭没有接,她拍了拍被子,被子很快扬起了灰尘,那句被子不脏的,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好在司祭的眼睛不好,看不见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
她起身麻利的用捡来的树枝生火,火光跃动把破庙渡上了一层暖色,只可惜树枝太潮了,很快就升起了浓烟,阿花熏得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