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尴尬的点了点头,道:“抱歉。”
凤浮白干脆好人做到底,扶着他坐下来。
“赶紧吃饭吧,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云清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那一桌饭菜,每一道都是他喜欢吃的。
是了,凤浮白是可以和师父共享记忆的了。
只有师父最清楚他喜欢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魔族之中,竟然也能做这样的菜。
要知道,魔族可谓是寸草不生的昏暗所在,很难有植物能在这里生长的好。
即便生长了,就像是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一般,总归是有些异象,不能进食的。
故而,魔族大多是从凡间采购而来的一些干粮,这些新鲜的蔬菜什么的都是吃不到的。
那双含情眼颤了颤,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坐着的那人,“你从外面买回来的?”
听闻这一句问话,那人似乎整个人紧绷了起来。
云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问错了,可眼前的那人却是有些不自在。
他等了良久,没有等到凤浮白的回答,反而等来的是他拔高了声音的一句训斥,“别乱问,只管吃你的就是。”
他才不想跟他说,这些都是他亲手给他做的。
男人嘛,总不能叫他恃宠而骄的。
凤浮白心里暗暗的想着,更不肯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云清果真不再多问,干脆地捻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口下肚,云清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这小小的动作岂能逃脱了凤浮白的法眼,那人立刻警惕起来,“怎么了,不好吃吗?”
他的声音有些质问的嫌疑。
让云清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胆敢说出一句‘不好吃’,那人就会杀掉他的错觉。
恍惚间,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云清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这一问,叫那人眸子都缩紧了。
凤浮白不自在的搓了搓手,轻咳了一声,“不行吗?我今日闲来无事,突然……突然就想做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好吃,不然谁会给你做?”
这番话若是在别人的耳朵里,或许真的会当成是一些嘲讽。
可在云清这里却不是这样的。
这些类似的话,还有这样类似的神情,他都是很熟悉的。
转世为蛇妖之后,他也是这般的,傲慢,不肯让旁人觉得自己有一点柔情。
但事实上,若是自己真的没有,怕是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
沈御蛟……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此刻眼前的凤浮白,就和当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云清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个凤浮白或许只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他心里是真切的对他好的。
云清垂下眸子,小声道:“谢谢你。”
凤浮白怔了怔,偏过头去,不看他。
“谢我做什么,又……又不好吃。”
突然,耳边传来那少年的恍然一笑。
那别扭的人也将头转了回来,四目相对,他看着少年那双漂亮的含情眼,正笑得弯弯的,最是迷人。
这双眼睛,这天底下谁人能瞧了不动心的?
凤浮白像是被他的目光深深的吸引了一般,竟然一时间出神,宛如坠入了那人饱含着日月星辰的双眸之中。
云清被他这般盯着,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干脆收回视线。
没了那浩瀚星辰,凤浮白这才回神。
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凤浮白只觉得颜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轻咳了一声,道:“你……以后莫要用那种眼神来看我,看的我……不舒服。”
云清:“……”
他用什么眼神看他了?
云清缄口不言,捻起筷子打算继续吃饭。
筷子还没触碰到那盘菜,那盘菜已经被凤浮白挪开了。
云清怔了怔,念着筷子的手也跟着顿在那里。
他抬起眸子,似是不解的看向凤浮白。
那人却道:“不好吃还是别吃了,我可不想你吃了不舒服,也不给我好脸色看。你不给我好脸色看,我也会……也会很生气!”
迟疑了片刻,云清道:“并非是不好吃,只是盐放多了些,倒也不差。”
凤浮白不相信,自己捻起筷子吃了一口。
确然是有点咸了,但好像也还算是过得去的。
这倒是引起了凤浮白的不解,“只是盐放多了,你为何就说是我做的?”
云清浅笑了下,“在梦里的那个人……是你吧?”
凤浮白:“……”
原来他知道的?
“你凭什么说是我?”
云清仍旧是笑着,低声道:“我师父她不是那样的,她也不会对我说那些话。”
凤浮白仍旧咬死不肯承认,“那不过是个梦罢了,既如此,梦里的人会做什么谁又会知道?”
那少年垂下了眸子。
自从记忆回归以来,他几乎日日都梦到年少时的那些往事。
这些记忆就像是影像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脑海里出现。
早就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海之中,怎么会改变?
再加上,魔气从身体里剥离时候的痛,让他一生都无法忘怀,这东西再次回到他的身体里,又哪里那般轻而易举?
若不是凤浮白,他怕是要从疼痛中晕厥,又从疼痛中醒来。
可事实上,他好像是只做了那一个梦。
梦里的师父也不像他的师父。
云清见他不愿承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伸手将那盘菜拉回自己面前,继续吃了起来。
这一次凤浮白没有阻拦,反而侧着头看着他吃。
云清将所有的菜吃的干干净净。
凤浮白心里也欢喜。
他挥手间,桌子上的碗筷都消失了。
云清晃了晃身子,站起来,道:“我今日能不能出去走走?”
凤浮白看他一眼,“我又没有囚禁你,你问我做什么?你想出去,只管出去就是了。”
还没等云清迈开脚步,那人又突然道:“手伸过来。”
???
云清不敢违逆,伸手过去,递在凤浮白的面前。
那人拉过他的手,手掌心覆了上来,两人手掌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正当云清想开口问他要做什么,手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
很快,那人将手收了回去,也松开了他的手。
云清看着掌心里印着一个鲜红的凤凰图腾,更准确地说是……凤图腾。
这图腾的模样他曾经见过的。
那时候,在凡间,他和凤浮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贾老爷曾经给过他们一对玉佩。
凤浮白收了玉佩,一半给他,另一半留在凤浮白自己那里。
那块玉佩,他一直随身带着的。
云清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一条细线穿过脖颈。
他从衣裳里摸出那半玉佩,果然,上头的图案和他手心里的图案是一模一样的。
凤浮白开口,“我倒也很奇怪,没想到这块玉佩,你到现在还戴在身上,到时我自己的那一块,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或许是被师父不知道扔在哪里了。
毕竟那时候凤浮白也不是可以随时出现的。
师父也没有和他记忆相通,大抵是只当是某块普通玉佩,随手放在哪里了。
即便是如今记忆相通了,师父印象不怎么深刻的那些事情,凤浮白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刻的。
云清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递给凤浮白。
“那我把这一块给你如何?”
凤浮白努了努唇,“我不要,这块是你的,你自己好生收着。”
云清没有将玉佩收回去,反而拉起了凤浮白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凤浮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那玉佩被退还回来,他心里却没有觉得不高兴。
反而因为这块玉佩是云清戴了这么久的,他摸着那块玉佩上头的余温,都觉得这玉佩像是云清的一部分。
回过神来的时候,云清已经出门去了。
过了黄昏时分,天空已经昏昏暗暗的了。
云清独自一人走在院子里,周围很是寂静,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
他走着走着,已经到了云杳的门口。
瞧着屋子里亮着油灯,云清上前去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云杳的声音,“进来!”
云清推门而去,见云杳正靠在榻上,闭着眼睛。
待到他走近了,云杳才缓缓地睁开双眸,“你来了。”
这话并非有一丝一毫的疑问和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已经恭候多时了。
云杳也没有因为他从沈御蛟变成了云清而有任何的疑问,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年。
云清和沈御蛟是有九分相似的,虽然面容上是一模一样,可面相却不同。
这大抵和性格也有一部分关系。
云清的性子没有沈御蛟那般乖张,大多是被凤浮白抹去了棱角的沉着。
相反的,沈御蛟是傲慢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云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去。
他盯着他看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
云清张了张口,“哥哥……”
云杳抬起手来,示意他不必说下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还没有放弃希望吗?如今大局已定,凤凰合二为一是大势所趋,根本无从改变。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他身边。我看得出,哪怕是如今的他,对你也是颇为在意的,你若是能在他身边,或许他不至于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
这些云清都明白,只是他不想师父就这么消失了。
云杳继续道:“你莫要替你师父惋惜,我这几日查阅了很多古籍,凤凰融合,凤变成凰,凰亦变成凤。你师父不会消失,只是身体不能再阴阳变化而已,只看你自己介意与否。”
云清怔了怔,“真的吗?可他说,会吞没师父。”
那大抵是凤浮白吓唬他的话罢。
云杳拍了拍他的手,道:“哥哥不会骗你的,我瞧着那一位距离融合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或许正是因为担心凰和他魂灵融合,会以慈悲之心干扰他的所作所为,故而才这般火急火燎的要对前天君进行处罚。”
说到这件事,也是云清担心的。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要是真的发生了,师父她怕是也不会高兴的吧。
虽然凌天罪该万死,哪怕是死后被刑罚也算得上是罪无可恕。
只是要在天宫门前做出这样的事,会受到伤害的不仅仅的一个前任天君,这是让整个天族蒙羞的事情。
云清叹了口气。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化干戈为玉帛?”
云杳忽而笑了起来,他轻轻的拍着云清的手,“阿清,你知道的,你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哪怕是没有人能做到,但你应该可以。”
云杳言尽于此,抬手挥了挥,“天色不早了,阿清,你回去吧,好好想一想我方才说的话,你会有办法的。”
从云杳那里回来,云清一路上都在发呆。
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哥哥说的那句话。
阿清,你知道的,你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阿清,你知道的,你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阿清,你知道的,你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哪怕是没有人能做到,但你应该可以。
……
他真的不知道凤浮白想要的是什么。
若是师父的话,想要的是什么呢?
脑海中想起师父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柔的对他说,“阿清,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想要。”
想着那样的画面,云清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可那个人是师父,并非是凤浮白。
云清茫茫然的走回住处,忽然间,前方的视线被眼前的一个人形挡住。
骤然从神思中清醒过来。
云清定了定神,这才瞧清了在昏暗之中的那人。
凤浮白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清怔了怔,不敢如实跟他说。
还没等他想好应该用什么话蒙混过去,那人再次开口,道:“想你师父吗?”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心知肚明的。
能让云清想起来都带着甜甜笑意的人,这天底下怕是只有凰一个人。
他心里……就只有他的师父。
凤浮白突然抬起手来,一把钳住他的下巴,带着些许的盛气凌人和威严,这种威严让人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