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课一上完,汤皖就匆匆往校门处赶,钱玄跟着汤皖出了门,一转眼,已经落了汤皖许多距离,急着在背后追着喊:
“皖之,你跑什么呀?”
“啊?”汤皖闻言转身,见着钱玄才跑了这么一小段路,就气喘吁吁,顿时打趣道:
“天天运动,怎么也不见减肥?”
“瞎说,天天运动还得了!”钱玄翻着眼,问道:“说你呢,干嘛去?”
“去辜教授家!”
“去他家干嘛?”钱玄纳闷道。
“替仲浦兄找回场子!”汤皖坏笑道。
昨天胡氏直被辜教授骂的事情,也不知道哪个大嘴巴说的,今天一到学校,顿时就传开了。
钱玄号称消息收集器,怎么会错这等消息呢,况且钱玄本就对辜教授不爽久矣,不愤道:
“他要是敢骂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汤皖撇撇嘴,却是不信,道:“你确定,你能收拾的了辜教授?”
昨天大雪下了一下午和整晚,给大地像是盖上了一层杯子,路的两旁是高高的积雪,只剩下路中间走出的一条几人宽的道。
很明显,今天的黄包车是没法出工的,汤皖混入了人群中,提快了步伐,朝着辜教授家中赶,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错过了饭点。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还真就被汤皖给赶上了,辜教授刚坐上饭桌,就听见仆人来报,说是皖之先生来寻。
说实话,辜教授对汤皖还是很有好感的,俩人出身很是相似,都是出身南洋,又都最终回国。
而且吧,汤皖这人还和别人不一样,不贪图钱财,人品更是没的说,学识也是顶呱呱。
所以,听闻汤皖来寻,辜教授二话不说,起了身,就要前去迎接,以示尊崇。
“皖之先生,怎么现在来啊?”辜教授低头行礼道。
“想来蹭一顿辜教授的饭,掐着饭点来的,可有错过?”汤皖道。
“哈哈哈”辜教授顿时乐了,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蹭饭蹭的如此理直气壮的,赶忙伸手示意入内。
不过,辜教授哪里肯相信汤皖说是蹭饭的话,想必是有什么事,便引着汤皖进了大厅,招呼仆人去沏茶。
汤皖来到大厅一看,没有餐桌,却见辜教授坐在了椅子上,笑道:
“皖之先生,别卖关子了,来找老夫是为了何事?”
“蹭饭啊!”汤皖答道,见辜教授还是不相信,赶紧补充道:“我是真的来蹭饭的,不讲假话!”
“当真?”辜教授疑问道。
“千真万确!”汤皖道。
“哈哈哈”辜教授捻须,哈哈大笑,指着汤皖就说道:“可真有你的,蹭饭蹭到老夫这里来了。”
“穷啊,听说辜教授家的饭菜丰盛,一时没忍住。”
“你穷?”辜教授却是不信,戳破说道:“你那外号我都听了,汤一万,啧啧,老夫年轻时,也没这个待遇。”
“钱都花了,一个字没留,不然也不会来蹭饭!”汤皖如是说道。
辜教授家的仆人好不容易沏好了茶,拎来大厅,便又听到辜教授吩咐,去添一副碗筷来,虽是迷惑,却还是照办了。
等到了餐厅,才明白了过来,皖之先生果真是来蹭饭的,顿时乐乎了,不禁辜教授家的仆人,连带着辜教授的女人,也都乐乎着,对着汤皖就是一顿看。
汤皖仗着脸皮厚,也不在乎,端着饭碗,目不斜视,咔咔就是一顿吃,不得不说,辜教授家的厨子,还是很有水平的,大牛还有进步的空间。
饭吃完了,辜教授便想,这回总该说正事了吧,便又领进了大厅,听汤皖说完,顿时不亦乐乎,道:
“你来,就为了这件事?”
“是啊,没你在,和瑛国人讲话不硬气。”汤皖往高处捧了说。
“哈哈老夫便答应你了!”其实吧,辜教授早就答应了孑民先生,借机骂胡氏直,乃是报之前的仇,出一口恶气罢了。
汤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辜教授豪爽的答应了,眼见事情办妥,饭已蹭完,便要起身告辞。
哪知,却被辜教授拦下了,说道:
“也真就你了,别人来我家别说吃饭,还得带礼,你非但不带礼,反倒蹭了老夫的饭,真是稀奇的很!”
汤皖戳了戳自己的厚脸皮,自嘲道:
“全靠它了,不然也干不出蹭饭的事。”
“这倒是实话!”辜教授见汤皖吃完饭就要走,怎么想怎么亏,便拦着说道:“你蹭老夫的饭,也不要你还,便留下来与老夫说说话,全当还债了。”
“那敢情好啊,以后我天天来蹭饭。”汤皖候着脸皮说道。
原本辜教授以为汤皖要说昨天他骂胡氏直的事情,哪知汤皖却是半个字没提,这下子倒是轮到辜教授忍不住了,便问道:
“你就不问问昨天的事?”
“是你骂胡氏直,还是你要和仲浦先生约战湖边亭子?”
辜教授真是不习惯汤皖的不按套路出牌,反倒是被汤皖问的顿住了,一时脑子没转过来,怔怔说不出话来。
“多大点事,不就是骂人么,不至于。”汤皖无所谓道,实则是不想说起这个话题,随便糊弄过去了。
就这一壶茶,汤皖想着下午反正没事,索性便聊会儿,结果一聊就收不住,一转眼,老半天过去了,眼看天快黑了。
“不继续蹭晚饭了?”辜教授笑话道。
“不蹭了。”汤皖指着外面,又下起了大雪,说道:“天黑了,回家不安全。”
汤皖来的时候,没有下雪,走的时候却又下起了雪,所以名正言顺的摸走了一把辜教授家的伞,倒是又让辜教授哭笑不得。
想起下午与辜教授的聊天,汤皖就觉得很有意思,其中有一件发生于辜教授和他友人之子的故事,汤皖觉得挺有道理的。
有一天,曾任学部侍郎的乔樾带着即将出国留学的儿子来向辜教授辞别,乃是因为辜教授曾是其儿子的英文老师。
乔樾的儿子对老师郑重拜了三鞠躬,见此,辜教授有些感慨地说:
“时间过得真快,你都读完大学了。可惜,国家拿钱把你培养得像点人样了,你却要去霉国了!早知你学英文是为了出国,我才不收你这个学生呢!”
乔樾赔着笑脸说:
“汤生兄是留学的前辈,看在老友面上,临行前,对犬子多作些训示吧。”
辜教授却是摇了摇手,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留学前辈,这顶桂冠只有唐三藏戴得。如果每个华夏的留学生都能像唐三藏那样努力,带不少东西出去,又能带不少有益的东西归来,那我们都敬重他。”
既然好友相求,辜教授总是抹不开面拒绝,便看了一眼好友之子,道:
“我便考考你的英文水平,出了国门,代表的就是华夏人的形象,莫丢了脸。”
于是,辜教授让好友之子,对着一节论语,翻译成英文,过来一会儿,好友之子翻译完,辜教授一看,捻须道:
“还行,至少出去不丢脸了!”
随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好友,道:
“你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允许他去霉国经商,岂不是奇耻大辱?”
乔樾无奈,摊手道:“我哪里会同意,但他执意如此,能奈何?”
辜教授随即看向好友之子,冷哼了一声,问道:
“你是打算在国外定居,找个洋妞?还是回来和中国大家闺秀完婚?”
好友之子被问得有点语无伦次,支支吾吾道:
“不当然要回来,像辜伯那般,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闻言后,辜鸿铭脸上微微有了一丝儿笑意,道:
“对,不要在异乡定居,乡无比好湖山,此间乐,焉能不思蜀”
又言:“国家养士,万勿做那些“土阿福”,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数典忘祖的留学生,国家多一个这样的留学生,就多了一个通敌卖国的汉奸!若是哪天知道了我的学生是汉奸,岂不是让我死不瞑目?”
辜教授的这一番训话,使得好友之子背后冷汗直冒,直到走回来家,方才缓过神来,如遇大赦。
其实啊,辜教授担心的是有道理的,崇洋媚外似乎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行当,拿钱办事的还能理解,那些骨子里媚外的真就想不通了。
不过,汤皖又想到,即使是在百年后,依然少不得崇洋媚外的人,更何况是现在这个阶段,崇洋媚外怕是成了一种时尚吧。
天地间日光黯淡,又飘起了大雪,簌簌的往下落个不停,就仿佛如这个世道一般,水往低出流,人往高处走。
“唉”汤皖叹着气,撇开了这些思绪,撑着伞,缓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只不是,一想到又要下一整夜的雪,不禁就为晚上一个人睡感到发愁,却是没个取暖的人。
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睡,汤皖便缓缓走着,想着不着急,好好欣赏这漫天雪景,偶尔停下来,抓起一把雪,揉成一个团,再重重砸到墙上。
“老家的雪,从来没有这般大过!”汤皖站住了,看着漫天的雪,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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