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上书房。
隆治帝坐在御案后的龙椅上,见杨涟等人传阅完折子,道:“情况你们也清楚了,都说说吧!”
说罢,向后一躺闭上了双眼。
杨涟抬头望了望隆治帝,又望向坐在一边的贾琦和谢琼二人,叹了口气。
刚才众人传阅的折子是根据逃回来的北镇抚司缇缉口述记录下来的,当真是震惊了所有人,可以说,朝廷已经失去了对江北几府的控制,如今根本分不清谁是忠于朝廷,谁是废太子和白莲教的逆贼。
特别是泰州知府云晔的背叛,原本因为其帮助北镇抚司捉拿了白莲教逆贼朝廷特意下旨嘉奖了他,谁成想反手将北镇抚司引入了埋伏,要不是有人逃了回来,众人根本想不到是这个样子,由此可以推测,金陵镇守府递来的两份密报肯定有问题,要么是镇守府出了问题,要么是密报被人偷换了,不管何种情况,金陵局势堪忧啊,在结合定远侯与府中遇刺一案,嗨!!
想到这,杨涟上前道:“陛下,是否召南镇抚司南下?”
吴邦佐立刻接言:“臣附议。”
杨涟轻叹一声,“如今朝廷没了江南最新的消息,根本不好做出判断,臣现在都担心金陵是否也出了问题。”
听了这话,隆治帝睁开双眼望向贾琦,“贾卿,你给诸位阁老说一说吧。”
殿中一静,几人全都看向贾琦。
贾琦:“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说坏消息。
扬州城已经落入了白莲教的手中,四月九日夜,白莲教联合沈、齐、周三家盐商作乱,知府赵寅等大小官员被杀,扬州绣衣卫尽数战死。”
众人都是一惊,睁大了眼望向贾琦,几乎不敢相信。
杨涟叹了口气,虽说张仲元的军报让众人有了扬州失陷的准备,可是真正摆在面前之时还是难以让人接受。
贾琦:“好消息就是金陵无碍。”
听了这话,杨涟略舒了口气,“不知侯爷可有具体消息,比如金陵守备防御的情况,另外定远侯可有消息!”
贾琦沉默了片刻,“定远侯如今依旧昏迷不醒,不过已经无生命危险,至于何时会苏醒过来,不好说。”
牛继宗:“不能再犹疑了。王子腾几人根本镇不住的,还望陛下能够考虑择一武侯南下统兵镇守金陵,以保江南。”
杨涟:“臣附议!”
隆治帝眼中闪出了光,声调中带着不耐,“先传旨调南镇抚司回京,然后挑选精锐南下打探情报,另外你们之前不是都说了金陵城高墙厚不会出事的么,怎么这会子又担忧起来了,好了,就算王子腾几人镇不住,但是守城还是可以的,朕会传旨嘱咐他们小心的。另外浙江的兵不是快要北上屯于两省交界了么,这样也可震慑叛军的。”
叛军?
隆治帝这番话一出,就连贾琦都惊住了。
杨涟:“陛下,万事都离不了一个理字。臣愚钝,听得糊涂....”
殿中一片寂静。
少时,牛继宗道:“陛下,兵部与户部核算了一下,剔除武威侯部粮草开支不算,单是其部军饷外加陕西的开销缺口就高达八十万两,这还仅仅是五月份的,六月份的还未核算,所以.....”
隆治帝沉默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忽然戴权快步来到跟前,低语说了两句。
隆治帝眉头微皱,向贾琦望了一眼,“贾卿,能否解释一下,左五营的军卒为何围了吴襄家!”
贾琦起身拱手道:“启禀陛下,吴家本是商贾之家,蒙陛下隆恩纳了吴氏女进宫,更是册封其为贵妃,此等恩赏吴家本该誓死以报,然吴襄之子吴三桂不仅不思报陛下隆恩,更是酒后无德,羞辱、诋毁陛下与宗室,其贴身小厮更是在市井之中传播此等妄言,臣以让人抓获了那名小厮,此刻人就在神武门外,陛下可遣戴总管前往一问便知。另外进宫前,臣曾在神武门前专门询问了那名小厮,谢伯爷也是知晓的。”
谢琼重重地点了下头,“启禀陛下,臣可以作证。”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怔,隆治帝也是愣住了,回头望向戴权,“去,查一查。”
“陛下,此事查不得,对于皇室来说是禁忌,同样对朝廷来说犯忌讳。”
忽然吴邦佐起身说道:“臣相信忠勇侯不会口出戏言。”
边上的谢琼小声嘀咕道:“吴家是巨商,数百万身家也能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隆治帝脸皮一抽,望着谢琼,“你是不是认为朕是在贪恋吴家的财物!!”
谢琼:“臣不敢。”
隆治帝望了望他,又转身看向贾琦,稍顷,长叹了口气,“罢了。”
听了这话,几人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杨涟深深地望向贾琦,虽不明白吴家如何得罪了他,但是这把软刀子却是他亲手递到了皇帝和内阁的手中,此子行事太过于老练,报了仇又不留人口实,先抛出问题,让大家清楚局势的险恶,跟着众人就会提出国库缺钱的问题,随后他又给众人找了个生财的门路,内阁还要承他的情,自己要是未记错的话这是第三次了。
想到这,又望了眼皇帝,“大汉律令,凡口出妖妄之言者,十岁以上者当斩。更何况诽谤诋毁皇室、辱没天子,每一条都是死罪。陛下如若不忍可免了他们的死罪,择一子弟前往军中恕罪,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听了这话,隆治帝心中那份不快消失了,望着殿外说道:“行,此事就交于内阁处理,不过还是要问一下,毕竟不能无罪而诛。”
杨涟:“臣明白。”
“还有。”
隆治帝接着说道,“要给他们留下足够的钱粮用以接下来的生活。”
“臣遵旨。”
杨涟应声,心里却默了一默。
.....
乾清宫广场上,牛继宗路过杨涟之时,低声道:“江南之事本官不会再管了。”
望着牛继宗的身影,杨涟眼中闪过一抹凝重,回头望向乾清宫,叹了口气....
...................
“说,怎么回事?”
乾清宫副总管苏培盛一面小跑一面急声问道。
“回干爹的话,儿子听说吴国丈递了牌子进宫见了贵妃娘娘,还听说左五营围了吴家二爷的宅子。”
“什么?!”
苏培盛脚下一顿,惊道:“快,晚了要出事!”
“干什么呢!”
苏培盛一把抓住一个堵在宫门口当值小太监,又一脚踢开另外一个,“还不让开!”
从苏培盛听见宫门口的嘈杂声就知大事不妙,吴贵妃肯定是因为吴襄家被围的事情,前来找皇帝的。
苏培盛:“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了,不知娘娘怎么来这了?”
“哼!”
吴贵妃冷哼一声,“本宫有急事要觐见皇上。”
“娘娘请回去吧,陛下这会子正忙着呢。”
吴贵妃:“本宫有急事。”
苏培盛低头不语,却拦住了吴贵妃的去路。
“让开!!”
苏培盛望着吴贵妃身后的女官、宫女和小太监,“你们几个还不送娘娘回去。”
稍许,吴贵妃长出一口气,望着苏培盛,“要本宫回去也行,你去禀告陛下,就说贾家私自调兵围了本宫叔父的家,求陛下下旨严惩贾家并让他们给本宫叔父赔礼道歉。”
苏培盛:“请娘娘回宫去!”
吴贵妃:“怎么,连你也偏袒贾家。你给本宫让开,本宫就不相信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边说边命令自己宫里的小太监上前将拦路的苏培盛几人拉开。
小太监身份低贱,自是不敢得罪贵妃,然而乾清宫副总管同样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只能唯唯诺诺的慢步上前,却是不敢出手。
苏培盛真是急了,指着女官,“还不扶娘娘出去!惊了陛下,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别拉我!”
吴贵妃一把推开女官的手,“本宫要见皇上,你们让开。”
苏培盛踱了下脚,“哎呦,娘娘您小点声,内阁和几位将军在上书房内正跟陛下议事呢。”
说着,也不顾规矩,亲手拉着吴贵妃在几个女官、宫女的帮助下向着后宫走去。
......
凤藻宫,自从元春诞下四皇子之后,每日里不知多少后宫嫔妃、宫人进出,外加上太妃经常过来探望四皇子,此处便成了唯慈宁宫、坤宁宫之外每日嫔妃们必刷脸的地方。
今日元春刚带着小皇子从太妃宫内回来,还未歇息一会,张皇后带人来到了凤藻宫。
二人关系一直不错,张皇后对于元春这位出身豪门却又知书达理、谨慎小心、知进退的性子非常欣赏,相反对于出身商贾、恃宠而骄的吴贵妃就很厌恶,怎奈何碍于皇帝的颜面外加也没有踩着自己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放了过去,前几日听说吴贵妃因为太妃偏爱元春心中不服,开始作幺蛾子,就在猜测元春会如何应对。
果不然,刚传来消息,左五营围了吴襄家,吴贵妃前去乾清宫想找皇帝讨旨意结果被苏培盛给拦了回来,左五营说是步军衙门统领的,可是满朝谁不知道其是听贾家的指挥的。
想到这,张皇后笑道:“妹妹陪着太妃劳了半日神,本宫刚听了个笑话,正巧说来与妹妹分享,好给妹妹解解乏。”
听了这话,元春笑了笑,“娘娘说笑了。”
张皇后也不在意,“刚听说吴贵妃去乾清宫门口大闹了一场,被苏培盛带人给押回了宫。”
“哦?”
元春闻言一愣,“怎么回事?”
张皇后轻笑一声,“吴贵妃父亲进宫了,说是吴家二房被左五营的军卒给围了。”
说罢,一脸笑意的望着元春。
听完张皇后的话,元春自然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自己昨儿才让抱琴将消息递出去,没想到今日家中便对吴家下了手,虽说不知具体原因,但是既然动了兵卒,肯定是贾琦的意思,这么说来肯定是拿了吴家的罪证的,想到这,心顿时畅快不已。
张皇后自是看出了元春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顿时明白此事因她而起,又想到吴家,不禁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女官的禀报声,“娘娘,乾清宫的苏太监来了。”
张皇后闻言一怔,又望向元春,二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有着疑惑,抬头对着外面道:“进来吧。”
“老奴苏培盛,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稍顷,苏培盛在女官的引领下来到了殿中,先给二人施礼,方对张皇后说道:“启禀娘娘,陛下说了,贵妃吴氏不遵守后宫规矩、恃宠而骄、有损皇家颜面,让娘娘以皇后的身份对其严加管教。另外陛下还说了,娘娘掌管后宫手段有些柔软,此类事情不允许再有发生。”
“嗯,本宫明白了。”
张皇后点点头,又望着苏培盛,“如何了?”
苏培盛自是明白张皇后的意思,想了想,低声道:“吴襄之子吴三桂因为之前吴家大房送嫁妆之事酒后说了些僭越的话,之后被小厮传了出去,赶巧此事被人捅到了忠勇侯的跟前,事情也查明了,陛下本不愿处罚,可是内阁要求严惩吴家,最终陛下念在吴贵妃的颜面还有吴家之前的功绩,抄没吴家二房全部家产用以抵罪,另外吴三桂充军赎罪。”
张皇后沉默了片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