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我只认娘子为妻,娘子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徐仲臣的声音坚定、温柔,仿佛带着一股刀枪不进的韧性,这股韧性豁然间冲破他那层如玉雕就的脆弱皮囊,直破苍穹。
乍然间,日光流水般向整片天际倾泻而来,零零碎碎的星光彻底被光明湮灭,风中裹着潮气和林木清香,吹到王扶景二人身上时又多了几丝缱绻味道。
世界已经得到了答案,天色大亮。
王扶景微瞪着眼睛,看着豁然间意气风发的俊俏书生,有些诧异地感受到全身的鸡皮疙瘩从脚底窜到耳际,又一路涌到了后脑勺。
一个妖孽般俊美的男子突然跟她讲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果然还是有些受不了啊。
王扶景很快恢复如常,淡淡地看着对着她满目宠溺的“儿子候选人”,心中忍不住想道,这张俊美无铸的皮子下面是不是藏着个唱大戏的,只要一见到人就开始咿咿呀呀的说一些不要脸的情话。
“唉,”王扶景兀自瘫坐在一摞竹条上,单手扶额一脸痛苦,由着徐仲臣一脸小媳妇状欢快地去煎煮药汤去了。
她忍不住苦恼着,这厮要是带着去了国都,一路上招蜂引蝶的不说,还骚包娇气的很,万一碰上点劫匪山贼的,保不准碰一下就伤,挨一下就死,擦破皮都得哄半天,一想到这家伙红着眼圈娇滴滴喊娘子的模样,她就觉得恶寒。
王扶景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哆嗦,心里又忍不住想到此人,此人为了她,耗尽家财寻医买药,又不顾丢人现眼的去和包子铺老板纠缠,还没日没夜地编什么篾丝篓,她……她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怕是会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届时,破了家财又跑了媳妇儿,这么大的挫折说不准会搞的徐仲臣一蹶不振,自暴自弃,然后…再凭着这张嫩脸流落辗转到什么烟花之地,做点面首和小倌的活计,回头再染上什么脏病,最后孤苦悲戚地曝尸荒野……
“唉~”王扶景拍拍脑门儿无奈得很,她一惯放不下心中认准了的儿子。
须臾,徐仲臣又端着药碗站到她跟前暖声轻道,“娘子喝药。”
其声色轻缓至极,让王扶景觉得自己跟个瓷娃娃似的,声儿大些就得裂开了,不知道的以为她病入膏肓了。
其神色也是宠溺至深,其程度之厉害,简直要让王扶景溺死在他那双眼睛里面似的,就差说句“娘子乖乖,快快喝药了”。
王扶景轻呼一口气,心道见怪不怪、见怪不怪,扬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汤不烫不凉,恰恰入口,这人还真是……惯会服侍人的,王扶景不由得斜睨了徐仲臣一眼,瞧着这厮又伸出手来缓声道,“张嘴。”
王扶景的嘴巴先脑子一步张开了,一股甜滋滋的味道顿时在舌尖漫开,又一直涌到嗓子眼。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徐仲臣,哟,竟然还准备了蜜饯!这家里穷的,还买得起蜜饯吗?
王扶景鼓着殷红的嘴巴,腮帮子胖出来一块儿,脸上细细的绒毛在尚且清爽的日光之下显得清晰可爱,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就这般诧异地瞧着徐仲臣,混体的霸道和威势都尽然不再,只余下少女般活泼动人的娇美淳奇。
“家里还有余钱?”王扶景说得有些含糊,蜜饯也因为觉得有些过于甜腻,直接咽了下去。
徐仲臣不接她的话,只是继续笑得一脸春情荡漾,“汤药苦了娘子还以为是毒药,这下有了蜜饯便可以解毒了。”
“……”,王扶景忍不住觉得肚子里这蜜饯惹得牙酸,也不想追问下去了。
“你功课学的如何?”她突然转了话题,心下做着计较。
“每日温习,未敢落下。”徐仲臣笑得温文尔雅,身体站的板正,像一只优雅的大鹅。
“哦,过几日我去赚些银子,带你去访个好先生,咱们一路考到国都去吧。”王扶景拍拍手心,一锤定音。
国都有最好的先生,最好的名医,他考他的状元,她治她的脑子。那时见惯了世间繁华,尝够了红尘冷暖,少不得徐仲臣便冷下了这颗躁动不已的尘心,乖乖认她作娘了。
“好。”徐仲臣温柔笑道,“听娘子的。”
王扶景点点头,好像已经对这春光般璀璨的笑容有些免疫了,“甚好,”她说。
吃罢饭,王扶景果断找去芳娘家里。
“你说什么?”芳娘一脸惊讶地瞧着王扶景,“疯子”二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你没听错,看到没有?”王扶景伸出自己雪白的手掌,几乎每根纤细的手指头底下都有一颗厚厚的老茧,“这都是绣花儿绣出来的。”
“……”芳娘迟疑地看向王扶景,许久才说道,“是吗?”
“嗯,”王扶景点点头,“家中穷的连根线头都照不见,只好来芳娘你这儿打打秋风,拿点家伙什,待我赚足了钱,便将本钱连带着利息都还给你。”
芳娘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干脆地拿出绷子针线甩到王扶景跟前,“你先比划比划我瞧瞧。”
王扶景果真拿着针线比划了两下,须臾又抬头认真地说道,“许是脑袋撞坏了,忘记如何下针了,你先教一教我。”
芳娘憋着笑,二三下便绣好一朵怒放的野菊,焦黄的花蕊外粘连嫩黄嫩黄的花瓣,着其针脚细密疏落有致,纹路也是干净利落,摸上去紧紧实实的,栩栩如生。
“不错,”王扶景接过花绷子,照猫画虎地绣出一瓣烂七八糟的野残花,左一针右一线的俨然是螃蟹的腿子,横竖不能挨着。
才下几针便觉得头昏眼花,手指发紧,指甲也噶蹦蹦不听使唤地乱响。
“……”她抬头看了眼芳娘,捂住额头道,“果然是撞坏了,连手法都生疏了。”
说完便自然地放下针线,喝了口冷茶,“这附近山上可有什么猎物?”
芳娘捂着嘴唇一串娇笑,“自然有的,只是山高林远,怕是有大虫野猪,进去便出不来了。”
“嗯,听起来很值钱啊。”王扶景眯着眼,觉得自己空守着一座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