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这么久的戏,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杨皇后今日此举明显是想把自己的侄女也送进宫,常伴皇帝身边,一来借此对抗崔贵妃的盛宠,二来更加夯实她杨氏在后宫的根基。
今日一曲皇帝已经咬了她的鱼饵,不管崔贵妃怎么嘲讽,杨千宜进宫已是势在必行,完全没有非要拉她入局的理由。
要么,她想拉拢王氏,要么,还有后招候着。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王婉都不想和杨氏沾上任何关系。
王婉缓缓起身,走到堂中拜服:“臣女感谢皇后抬爱,盛京之中琴技精湛之人甚多,皇后这样说反而是折煞臣女了。但王婉已经于众人面前许诺,陛下亦是见证人,此时反悔岂不是,欺君之罪?”
“无妨,你只是说自己不弹,又没说自己不能教授学生,算不上欺君。”皇帝开口说道,王婉面色又沉上几分。
按照皇帝的话锋,应该是想要顺了王氏的意思了。
“臣女倒也不是不可以教琴。不过,近日家中事务繁忙,又有诸多私事缠身,倒是无暇……耽误了佳人青春就不好了。”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竟如此重要,若是棘手,说出来大家亦可帮你想想法子。”皇后粲然一笑,倒真像是一副热心肠。
王婉额上沁出些冷汗,心在胸腔里跳动得飞快。
“说来惭愧,竟是老身的琐事耽误了皇后的侄女学琴。”一旁的郭太妃突然沉吟开口,低头向皇帝请罪。
“前几日那王氏女来护国寺,老身正好碰到了她,就闲聊了几句,没想到颇为投缘。这几日恰逢云游的普济禅师归来讲经,便邀她来护国寺陪我这个老婆子一块听法。”
郭太妃转过头朝王婉笑笑:“王氏女定是考虑到我对她的叮嘱,这才不好张扬此事,还望陛下体谅她的为难。”
“竟是这般巧。”皇后脸上笑意不改,“不知王氏是什么时候去的护国寺,能正好碰到太妃?”
“回皇后,恰是端午那日。”
“呵,那可真是巧了。”皇后笑着看看王婉,又看看皇帝,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臣女当日,还碰到了陛下身边的德胜公公。”王婉跪在堂下补充道。
皇后的笑容瞬间凝结在嘴边,弧度完美却不甚自然。她悠悠转过身看向皇帝,皇帝没有说话,看来确有其事。
不过一瞬,皇后就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又重新换上笑脸。
“今日太妃是寿星,自然是要先应了太妃的心愿。臣妾又怎敢抢了那王氏女过来呢。”
众人齐齐道是,皇后瞥了一眼身后的尚善,尚善挥手,厅上丝竹管弦再起,轻歌曼舞涌上,这事算是翻了篇。
王婉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上的石头暂时算是落地。
“贵妃今日簪的月季花可真好看,粉嫩的一团,和簪了团彩霞似的。”堂下的贵妇谄媚道,崔贵妃抚了抚发髻,很是受用。
皇帝素来爱弄草木,宫中诸人都知道。李崇尚为楚王之时就喜欢在府上侍弄花草。登基后,哪怕朝政再繁忙,也要亲自规划宫中的草木花石。还在御花园辟了一块地,专门亲自耕种。
崔贵妃投其所好,簪的是刚从花房繁育的月季,粉若云霞,甚是娇媚。她抚了抚发髻上的花朵,和皇帝遥遥相望。
“爱妃今日簪的,应该是蔷薇吧。”皇帝眯着眼细看,定了品种之后,忽然扭头看向杨皇后。
杨皇后先是一愣,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害羞地低下头,两颊上浮起了红霞,再看向皇帝的眼神也是情意绵绵。
崔贵妃气急,却只能将一口银牙咬碎。若不是皇帝还在场,恨不得当场把头上的花扔掉再踩上两脚。
早知道这是蔷薇,还不如不簪!
天天皇后皇后的喊着,倒是忘了她的名字——杨韶薇!自己精心打扮一出,倒叫皇帝触景生情,便宜了她这个贱人!
“花房的奴才只说这是新繁育的品种,也没说这是月季还是蔷薇,陛下倒是好眼力。”崔贵妃僵硬着笑脸恭维,但时机已过,又岂能再把皇帝的注意力从皇后那里抢过来?她恨恨地剜了堂下那贵妇一眼,闷头灌了一盅酒。
女眷众多,皇帝不好久留,为太妃祝酒几句便走了。走时眼睛特意晃过杨千宜,杨皇后的神情明显一黯。
崔贵妃今日本就不悦,全程冷着脸,不过这时看到皇后失意,倒是难得露出了笑脸。
“姐姐,妹妹我读书不多,想问问你,这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崔贵妃附在皇后的耳边细语。杨皇后瞳孔一缩,崔贵妃笑意更甚,乐得酒杯里的酒都晃了出来。
曲终人散,王婉走出宫门,迎面一辆马车向宫内缓缓驶来,她让道一旁。
车帘紧闭,旁边也不见丫鬟,反而是皇帝身边的齐公公在车边行走。
王婉向齐公公问候了一声,抬头便看见车帘缝隙里露出的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竟是谢妶。
“叨扰公公了,敢问公公这是?”王婉行礼,将袖子里的金叶子悄悄递了过去。
齐公公环视四周,见无人张望,急促的将金叶收进袖子里,拉着王婉走到马车后面说道:“具体什么事奴才也不知道。总之今日早朝之后,谢大人就被单独留了下来。现在陛下又下令让谢氏亲眷都进宫问话,这不……”
今日寿宴上皇帝进来时并无怒色,但无故传召谢氏亲眷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宴上皇后又突然提及她王氏,是否是提前听到了风声?
“公公可否行个方便,容我和谢家妹妹说几句话?”
“这可不太……”
王婉故技重施,将一整袋金叶子都塞了过去。齐公公都溜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掂了掂袖子,脸上又缓缓释出笑意:“就一会儿啊。”
王婉躬身一福,立刻撩起了一旁的车帘,车里的谢妶已经哭红了眼睛,现在看到王婉,又忍不住要落泪了。
“婉姐姐……”
“现在不是哭诉的时候,你可知道谢氏最近在朝堂之上可有犯错或是树敌?”
谢妶摇摇头,泣涕涟涟道:“我不知,父亲从不告诉我。”
王婉凝眉,现在她没空安慰谢妶。从谢妶嘴里问不出什么,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头绪,她忙翻出自己衣裙的内衬,撕下一条细长的白布,缠在谢妶的手上。
“若是陛下发难,务必将这个白布条漏出来,便说今日是你哥哥的诞辰,要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