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看到那跟九尾凤凰钗,嘴唇便抿成一条直线。他的眸色一时间深邃渺远,从云倾岫手中拿走了那润泽的玉钗,轻轻抚了抚。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依稀之间,一片虚无缥缈的白雾里,似乎有一位曼妙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回首的那一刹那,朦胧褪尽,女子那雍贵优雅的笑容顷刻间展露。
皇后见他迟迟没有表态,便出声提醒道:“陛下?”
皇帝骤然收回了思绪,将发钗紧紧攥在手心里,笑道:“这确实是朕十多年前落在侯府的,倾岫有心了。”
云倾岫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不由得有些莫名的担忧。表面却是欣喜道:“这是臣女该做的。”
皇后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但心底却是有了些想法。
这九尾凤凰钗居然真的是天圣王朝皇室之物,但皇帝却对它出现在侯府一事并不惊讶,甚至说他一直都知道,那便八成是赠送出去的。
并且从他看到此物时那怀念眷恋的神情来判断,那人不是云倾岫。那最有可能的便是云倾岫那个死了十五年的娘,云子衿。
难怪皇帝对云倾岫一直便好得不能行,没想到有这层关系在。
而云倾岫说罢,随后便对皇后行了一礼继续道:“娘娘,今日是臣女没有解释清楚以至于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既如此臣女和侯府的一众姐妹便先行回府,您的好茶臣女无福消受了。”
“等”皇后有些焦急,她已经失手那么多回,那边已经开始不满,她不能再浪费此次大好机会。
但话还未说完,却被皇帝打断:“也好。倾岫便带着你妹妹们回去好好歇息,朕稍后会命人将更为名贵的好茶送到侯府。”
“臣女谢陛下。”云倾岫淡淡应道,随后示意云轻柔她们一同离开。
皇帝看着她们逐渐走远,目光深沉道:“以后这等子小事,就不要将人叫入宫中,徒增事端了。”
皇后咬着牙,却无可奈何:“是。”
裴初上前几步再次挽上皇帝的手臂,将脑袋依偎在他肩膀之上道:“陛下,臣妾站久了,身子又觉有些不适,您陪臣妾去休息可好?”
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被生生咽下。那根发钗好似一把长满了尖刺的铁器,让掌心疼痛不已。
云子衿,永远是他的爱而不得。
那个无论时间是否合适,都绝不可能与他有任何情感关系的人。
他看着裴初,将发钗放在胸口前,脸颊上被一种习惯性的柔和占据:“好。”
临走之际,裴初还不忘回首笑道:“姐姐,沫儿和筝筝劳烦您招待了。”
皇后僵立在当场,一股子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御花园燃烧成一片灰烬。好个裴初!不仅炫耀皇帝的宠爱,更是将她太尉府的小姐让她看管!
如此奇耻大辱,她必定要报!
裴筝注意着云倾岫离开的方向,扫了眼皇后的脸色行礼道:“娘娘,既然姑母身子不适,我们也不多叨扰了。”
听此,皇后虽语气稍缓,心中却是怒意不减,故而言语之间能够明显听出那层愤恨:“嗯,本宫也会差人将茶送到太尉府。”
裴沫儿也知皇后如今正在气头上,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便随着裴筝一起附和道:“谢娘娘。”
云倾岫与侯府其她小姐们走出皇宫,一路无话。
只是在出宫门的那一刻,点点白色毫无征兆地飘摇而落,裹挟着刺骨的寒,纷纷洒洒。
吐气时喷洒出的白色烟雾,将从眼前落下那些各式各样的雪花顷刻间包围,融化成一滴纯净的水珠,淌落在地面之上。
她伸出右手,接到几抹寒凉。浓密卷翘的长睫毛被几片小雪花牢牢地粘住,眨眼之间晶莹闪烁。
下雪了。这雪,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亦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一场雪。
在她提着裙摆准备登上车之际,一道没有感情的平缓声音线在身后响起:“云大小姐,我有些话同你讲。”
转身,便见一身浅灰色衣裙的裴筝站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那种与孤寂的环境没有丝毫格格不入的气质,愈加让她好奇。
故而她看向已经坐在马车内的几人道:“你们先回侯府,无需管我。”
云轻柔欲言又止,却终是开口道:“大姐,雪天凉,也没有拿伞,早些回来。”
云轻梨亦是担忧道:“是啊大姐姐,待会儿陛下赐的茶来了,梨儿在侯府给你冲杯热茶等你回来。”
云倾岫看着神情有些别扭的云轻柔,不由眉梢之上都染上一层温柔:“好。”
两人寻了一处宽大的屋檐之下去避那愈下愈大的雪。
在云倾岫掸着积在身上那层薄薄的雪白之时,裴筝冰冷地开口发问:“我大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云倾岫掏出帕子将手上冰冷的雪水擦去,清冷的容颜在雪天里更加冻得人心发寒:“众所周知,裴大小姐已然辞世,二小姐为何如此发问?”
裴筝冷笑道:“那尸体是假的,证明她如今八成好好的。而大姐先前曾维护过你,我又听起爹爹说长姝香铺最终的买主并非张家。
能够让商界排行前列的张家突然放弃他已然收入囊中的香铺并且不惜赔偿违约金,我猜这其中有十里绣春坊坊主的功劳。
而整个京都谁人不知,云大小姐与坊主最是要好。我大姐无法直接去求坊主出面,但有了你做中间人,倒是显得轻而易举了。
我还打听到,如今长姝香铺的主人是一位女子,名为长姝。这个长姝,就是我大姐,裴文珠吧。”
融化的雪花汇聚成一滴水,从云倾岫的睫毛间猝不及防地滴落,晶莹了整个天地。
裴筝看着眼前美好得仿若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仙子,有一瞬间怔愣。
但也随即反应过来,抿嘴道:“但坊主自然不会白白帮大姐赎回香铺,所以那假死之局,故意往太子身上泼的脏水,就是你们交易的内容。”
她淡淡的笑容,却好似一鼎暖炉,散发着浅淡的温暖,却不炽热。
“你心中既然几乎确定,何须多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