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上山时,因着一直想事,不知不觉间,竟走了大半个时辰,再回神时,看着面前平坦的山路,心下不禁失笑道:“这老伯果然是在开玩笑!”
夜间的山路上马蹄声回响,整座山上怕是都空空荡荡,莫说是什么妖魔鬼怪了,便是只小兽都极少见着。她素来胆大惯了的,哪里会怕什么,轻夹马腹,便继续往山林深处走。
兜兜转转又走了许久,只见山中渐渐起雾,萧瑾瑶心下一顿,刚有些迟疑便又立马打消念头。
这山中起雾本就是常事,便是从前上山狩猎,也不是没碰见过,作什么大惊小怪的,何况怪力乱神本就是子虚乌有!走慢些便是了。
越往上走雾气越重,萧瑾瑶借着月色望向前方,只觉几十米外已是一片混沌,再难看清去路。幸而来路上,她已摸清了门路,这条山路蜿蜒每逢五里便有个急弯,浓雾虽大,却也不影响她的判断,默默掐算着距离,总能在弯折处及时停下脚步。
如此她不禁在心下推测着,怕是那些个赶路人一时失足,跌下去也未可知。可又一想,总不至于每个人这般马虎。
见想不通,便也不再费神,只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赶路。
可走着走着,她眉心一跳,后知后觉品出丝不对劲来。
按理说,山路合该越往上越窄才是,为何此处竟是分毫不差的?!
一个可怕念头顿时涌上心头!
难道……鬼打墙了不成!
思及此,她赶紧翻身下马,检查了一番地上的马蹄印,又拿出随身匕首在一处树干.上作了个记号。
再次打马往前时,她推断着距离,差不多一圈过去了,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往那树前走,虽则她在心中不断宽慰自己,是巧合,哪儿有那么邪门的!实则心里一直在不停打鼓。
短短几步路被她走得像灌铅般沉重,直到看到那熟悉的刀刻羽毛的划痕之后,她立时寒毛直竖,冷汗也逐渐沁湿整个后背。
见鬼!还真被我碰上了!
果真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说句我错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一旁的大宛马也觉出些不对,不时地打着响鼻。
萧瑾瑶眉头紧锁,指尖绕在缰绳上止不住轻颤着。她环顾四周,只见前方茫茫一片大雾,她心下一紧,不住地安慰自己要镇定。
脑海里回忆着什么四象两仪八卦,越想脑子越糊涂,早知会有此一劫,当初就不该在谢老头的课上打瞌睡了,有钱难买早知道,后悔也来不及了!
萧瑾瑶心一横,便又打马扬鞭。与其被那些个山间鬼怪吞吃入腹,还不如自己出去寻个生路!
而后便见她在大雾中突然松开手中缰绳,山林间一阵银鞭响破天际,座下大宛马闻声便横冲直撞地挑冲了出去。
约莫一盏茶后,萧瑾瑶而后只觉路上荆棘密布,锋利的树梢不停地划着自己的衣物,可虽是如此,但好歹没在那鬼圈子里继续兜了!
一想到这,萧瑾瑶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快意,刚想夸赞自己一句大愚若智,忽然,一股失重感突然传来!她只觉心下一凛,想伸手去攀住山崖却是为时已晚。座下马刚发出一阵嘶鸣便自她身旁擦肩而过往下坠去。期间,她只觉无数飞沙走石向自己扑来,半路还被两三根悬崖上伸出的树杈子给绊了几下,而后只觉浑身骨头像裂开一般,痛得她人昏昏沉沉,还没等落地,便已意识全无,再难知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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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瑾瑶再度醒来时,人都是懵的。后脑勺像被尖针刺着似的一扎一扎地疼,身上更像是断了几百根肋骨一样,轻轻挪动都能痛得倒吸冷气。
她强撑着身子缓缓坐起,天色阴沉,屋内尚未点灯,一片昏暗,看不分明。
她竭力地睁大眼睛向屋内望去,隐约可见墙上一侧挂着几张兽皮,另一侧墙上又摆着一排兽骨。
这是什么布置,怪吓人的!
刚想吐槽两句,偏偏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个老者的声音,依稀在说着什么“白骨精”之类的话语。
模糊里,又突然忆起自己半梦半醒时瞧见屋内飘飘荡荡的白衣身影……
不是吧!这难道是妖精的洞府不成!
我的天……话本里怎么说来着,妖怪会吃.人.脑,挖人.心!依她看,眼下碰上的这个怕是还有收集骨头的怪癖!
一想到自己不久也要被挂在那墙上当个装饰品,萧瑾瑶就下意识觉得她肋巴骨疼。
想逃吧,动弹不得,打吧,估计也斗不过。
正当萧瑾瑶脑子里思忖着要不要干脆自己给自己一个了结的时候,忽而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萧瑾瑶吓一激灵,嘴里下意识喃喃道:“完了完了……”
只闻那声响由远及近,在这寂寂深夜里格外分明,萧瑾瑶甚至也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吞咽了下口水,默默等待着死亡到来。
却还是在那门被推动的那一刻,嘴巴不受脑子管地叫了出来。
“——啊!”
屋外刚推门而入的那人被这尖锐的一声吼叫吓得指尖一抖,随后只闻一声脆响,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阵浓浓地腥苦味道。
只见那人怔愣了片刻,忽而脚步匆匆奔向床边。
萧瑾瑶早在刚才便已认命地闭紧了双眼,听见声响也只是咬紧了牙关。
等了不过几息功夫,那人便已三两步跑到她身边,而后纵身一扑,便跳到了萧瑾瑶怀里,头埋在她胸.前呜咽出声。
“莺娘姐姐,你终于醒了!”
萧瑾瑶只觉浑身骨头被他扑得痛得不行,心里还道这小妖怪劲儿还挺大,又听到他的喊声,不由得脑袋一懵,莺娘姐姐…是哪个?
她看着趴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妖,太阳穴突突直跳。
犹豫了良久,方才伸出根手指戳了戳那男娃娃问道:“小妖怪,你刚说什么?”
那怀里的小男孩闻声险些忘了抽泣,盯着面前这位病容憔悴的姐姐看了半晌,小声道:“什么……小妖怪呀?”
萧瑾瑶蹙着眉头端详着面前这孩子的脸,月光照耀下,只见这小孩生得是虎头虎脑,一双眼乌溜溜地盯着自己,长得倒是蛮可爱。
见他这模样,萧瑾瑶不由得有些迟疑。
“你……你不是会吃人的白骨精么?”
那小虎闻言“啊”地一声,吓一咯噔,下意识又钻进萧瑾瑶怀里,听到对方痛得直吸气,这才讪讪地松开手问道:“……莺娘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是小虎啊!”
“……小虎?”萧瑾瑶跟着重复了一遍,脑子里却没半点印象。
那小虎见她这当真不记得的模样,嘴里连连念叨“坏了坏了”!
而后三两步跳下了床直往外跑,走到门前还不忘回头喊道:“莺娘姐姐你莫怕,我去寻我爷爷来帮你瞧瞧!”
他走得急,门也忘了关,初夏的清晨,山上寒气重,一阵微风徐来,吹得萧瑾瑶直打寒颤。
她颤巍巍地扶着床沿坐起,打算去将门掩上,一步步走过那排骨架时,下意识偏头一望,这一看,才觉出不对来。
只见这些小白骨又小又细致,一看便知那只是兽骨而已,非但如此,这些被打磨得精细的兽骨还被人用鱼鳔胶一块一块地粘成各种小动物,有老虎有黑熊,还有只小鹿,虽说做工糙了些,心思却精巧。
萧瑾瑶刚想捉起那只鹿拿在手中把玩,却又忆起这是别人的物件,不能乱碰,遂调转方向继续往前走。
彼时大门敞亮着,晨曦方露,屋内景象到底也看得清楚了几分。
只见墙角板凳上整齐放着几口箱笼,临侧方桌上摆了支白色净瓶,里头斜斜.插.着几支鸟雀翎羽,色彩斑斓地还挺好看。另一侧墙上挂着几张完整地兽皮,一看便知毛色极好,下首一张桌案上放了一支箱奁并几张麻沙纸,上头还残留着主人早已风干的墨宝,只见其字迹娟秀又不失风骨,字里行间便能看出此人应是个恬静安然的女子。
萧瑾瑶扫了两眼便又将其恢复原状,慢慢踱步关了门,又推开木窗。
窗外几盆栀子花散发着阵阵幽香,冲散屋内清苦味道。她抬眼,只见月落星移,天边泛起鱼肚白。
山里清晨的空气带着丝丝草木气息,混合着清幽而至,让人闻之神清气爽,不觉间身上痛感都少了几分。
她看着屋外的山林,只觉心中毫无印象,正出神时,便见远处一老一少缓缓走来。
前头那个便是方才离去的小虎,后头跟着鹤发童颜的老者,身后背着了大竹筐。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他爷爷。
她撑起身子走去开门,刚一转身便见小虎老远地朝她大喊:“莺娘姐姐你别动弹,我来就行了!”
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蹦蹦跶跶地跑了过来。
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回卧榻,老人这才姗姗赶来。
她伸出手放在脉枕上任他切脉,眼睛上下打量着这老人家的面色,只见他先是惊讶,而后又变成了释怀。
萧瑾瑶原本高悬地心终是放下了不少,试探着开口道:“老伯,我这身体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却见那老人家面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萧瑾瑶见他这副凝重模样,只觉自己是不是快不行了。
而后任他检查伤势又看了看自己穿刺般疼痛的后脑勺,犹豫了良久,才见他缓缓开口道:“你可能是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