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骆玥可算是听懂了,顿时臊的满面通红,齐源在她心目中的芝兰玉树形象,算是彻底崩塌了。
骆玥万念俱灰,欲转头就走,忽而想起身后有几个密友转眼就到。
那些好友们都还没见过齐源,亏她天天吹嘘着齐源如何丰神隽秀,若是让姐妹们看到“珠玉公子”的这个形象,回头指不定要如何嘲笑自己。
她咬了咬牙,忙跑到花架下对齐源说道:“驸马姐夫,有人来了!”
骆玥的出现让花架下的三人都吃了一惊,齐源也认出了骆玥,不知道她说的“来人”指的是谁,皱眉道:“来了便来了,有什么打紧!”
骆玥急的直跺脚,不由分说上前将齐源拉了起来,嗔道:“南康姐姐带着今日诗会上的客人们来溢香园了,你这幅模样,可可如何是好?”
齐源哑然失笑,扶额道:“南康这丫头,怎么把人带到了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坐了下去,不慌不忙地穿着鞋袜。
骆玥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齐源的头发有些乱,忙替他紧了一下网巾,又帮他正了发冠。
待南康带着一帮少女们赶到时,林紫苏远远就见到三个年轻男子手握折扇,站在一处花架下谈天说地。
微风轻轻拂过,从下往上看,就见三名丰神俊朗的谦谦公子衣袂翻飞,如谪仙一般。
林紫苏第一眼先认出了谢晞,见他随意用了一条锦带将头发束了一个发髻,身着藏青色直裰,脸色沉静,一改往日的恣肆,倒像是个寻常的文士,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对谢晞没什么好感,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了别处,接着打量起中间那男子。
只见那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下巴略微上扬,一身宽衣博带随风轻摆,有飘然出尘之感,想来便是众人说的齐源。
林紫苏心中赞了一句:珠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就听南康笑道:“文深,方才我又帮你讨了几方印石,你该如何谢我?”
齐源听到自己的娇妻来自己面前献宝,正要答话,他身旁的骆玥听南康提起印石一事,鼓着脸抢先说道:“南康姐姐,那几样宝贝,我可还没同意给你呢。”
南康笑眯眯说道:“人我是让你见了,可不能耍赖。”
骆玥没好气地说道:“见到了又怎么样,今日的驸马姐夫跟往日里的又不一样。”
南康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没发觉有什么异常,只好问道:“你驸马姐夫不是挺好的么?哪里不一样了?”
其他少女碍于谢晞和谢昞都在场,不敢近前,只能隔着花架垂下的藤蔓远远的看。
见齐源跟人们口中的“珠玉公子”果然没什么两样,都是心下兴奋,不懂骆玥方才还兴冲冲地跑过来,怎么突然就情绪低落了起来。
骆玥心下沮丧,偏偏小心事又没法向外人诉说,面对着几个好友质疑的目光,只得低下头沉默以对。
南康见骆玥一向活泼的小脸上罩着一丝阴霾,便笑道:“玥玥是觉得亏本了?这样罢,你驸马姐夫最近新作了一首琴曲,我让他弹给你们听。”
骆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双眼猛地放光,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齐源轻笑了一声,一把将南康拉到自己身旁,带着一脸宠溺说道:“夫人有命,焉敢不从?”
接着又朝众人道:“方才正好将琴遗在凉亭之中,诸位可同我一道前去。”
一行少女嚷着要听齐源新作的曲子,跟随着齐源和南康的身影,朝一旁的凉亭蜂拥而去。
林紫苏和梁婉怡也准备过去见识下齐源的琴技,见骆玥还站在原地,均感好奇,梁婉怡问道:“玥玥,你方才不是要看珠玉公子的么?怎么不过去听琴?”
骆玥依旧是低着头,两只手交叉着叠在胸前,自顾自地摆弄着手指,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听梁婉怡问起,骆玥眼泪差一点掉了出来,恹恹说道:“怡姐姐,我心里不舒服,你就莫要问了。”
谢晞和谢昞方才的酒兴被骆玥打断,心里还有些不快,此时见骆玥闷闷不乐,都是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梁婉怡若无其事地拉着骆玥的胳膊,说道:“阿玥,我第一次来大公主的府上,你带我们逛一下花园可好?”
少女心性来得快去的也快,骆玥的性子又是直爽,听梁婉怡有求于自己,便允了下来,挽着梁婉怡的手,朝凉亭相反的方向走了。
林紫苏跟在她们两人身后,刚迈开步子,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到耳中:“李四娘怒打金玉郎。”
这几个字在别人耳中平平无奇,但能足够吸引林紫苏的注意力,林紫苏的脚步陡然停了下来,回头就见谢晞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一双探究的目光朝谢晞射了过去。
谢晞毫不在意林紫苏的目光,将手中的折扇在手上转了几圈,问道:“林大姑娘,本王听闻状元楼里有个话本子叫李四娘怒打金玉郎,不知你听过没有?”
林紫苏攥紧了拳头,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殿下的眼光不错,这话本子挺好。”
谢昞在一旁听的一头雾水,问道:“四哥,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谢晞故作神秘地说道:“谢昞,这是京城里热火的话本子,你既然到了京城,不可不听。状元楼那边午时、酉时各一场,你这会儿过去,正好赶得上。”
谢昞素知谢晞的为人,可不信他是专门介绍话本子的,转头笑嘻嘻打量了林紫苏片刻,见林紫苏面容清秀,柳眉下两只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湛然有光,便自以为一切都懂了。
他拍了拍谢晞的肩头,做出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哼着小曲快步离去。
凉亭那边的琴声已起,一阵舒缓前奏,如一片落叶飘入水中,荡开层层涟漪,紧接着便是少女们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边的花架下就剩下了谢晞和林紫苏,不等林紫苏开口,谢晞开门见山说道:“我说小神医,听本王一句劝,那个杨兴尧,你不能再接近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
不远处的琴声突然提了起来,如同狂风大作,携着雨滴飒沓而下,林紫苏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本以为自己为杨兴尧救治一事,对方遮掩的甚好,自己也没露出破绽,定然不会被人发觉,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被谢晞知晓了。
“小神医”这个称呼,不过被金翼鸣叫过几次而已,谢曜连这个都能说出口,那想必他也已经知晓,自己和滇王府之间的那些有限的来往。
被人盯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盯上而不自知,林紫苏一双美目紧盯着谢晞,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线索。
“我可没兴趣盯着你的破事儿,只是碰巧遇到罢了,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给你提个醒”
谢晞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指了指林紫苏藏在袖间的医书,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滇王府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你犯不着为了这两本破书,得罪了人,给自己惹来祸事。”
琴声转低,散发出森冷的寒意,彷佛是一池本来生机无限的春水,瞬间结成了厚厚的寒冰。
林紫苏心下一凛,嘴上却是不服,反问道:“臣女倒是要请教殿下,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能得罪什么人?能惹来什么祸事?”
“滇南一省山高水险,除了是南疆的屏障之外,朝廷所重视的,唯有金银盐铁矿而已,而滇南的金矿、铁矿,半数都在滇州。南面那几家盯了好几辈子,指望着滇王府没了,能从中分一杯羹。”
“以往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希望,滇王府世子先天不足,偏生又是唯一的嫡子,他们可是都在盼着滇王府绝后呢,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你这位小神医给杨兴尧续了命,会拿你怎么样呢?”
谢晞这说法与孙杜仲说的不谋而合,林紫苏心下顿时警觉,前世今生里,这个以浪荡出名的荒唐王爷,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南暹如今还是大衍名义上的属国,前世里南滇被南暹攻破一事,自然无法多说,林紫苏淡淡说道:“臣女与殿下毫无瓜葛,竟教殿下如此上心,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有什么值得我上心的?”
谢晞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紫苏一眼,说道:“不过是我赢下的赌注还没收到,可不想你这个正主儿就这样死于非命。”
听谢晞提起他们那个荒唐的赌约,林紫苏心中有些不自在,面上还是挂着一抹浅笑,说道:“哦?殿下还在记挂着赌约的事儿呀,臣女如今可是流言缠身,莫要因臣女的恶名,坏了殿下的清誉。”
“清誉?”
谢晞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好教你得知,京中关于你的流言,都是本王授意传出去的。”
那边琴声如惊涛拍岸般的呼啸,不知从哪里吹过一阵凌厉的风声,花园里的叶子簌簌而动。
林紫苏脑中轰的一声响,刚刚挤出来的笑脸顿时凝固。
前些日关于她的流言甚是诡异,她一直想弄清楚来龙去脉,然而传播流言的人做事老道,实在是无迹可寻。
这么多天以来,她怀疑了无数个人,连徐文韬的动机都推敲过,却始终没想到谢晞身上。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这样的流言传出去,自己这个当事人固然是名声尽失,但谢晞这个当朝王爷,只会更颜面扫地。
万万没想到,谢晞竟当着自己的面,承认是自己做的。
林紫苏实在摸不准谢晞的想法,心中有万千疑问,却不愿在谢晞面前露怯,只得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问道:“哦,那这个话本子,也是出自殿下的手笔?”
谢晞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本王一向不喜欢输,当然要动用些小手段了。我可懒得像徐文韬那样围着你转,自然是要另辟蹊径。赌约嘛,无非就是输赢两端,不一定非要我赢,只要他们两个认输就行。”
“想让他们认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从你的名声下手了。他们两家不是喜欢文静的大家闺秀吗?那就让他们知道,康宁伯府的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名门闺秀。”
谢晞、徐文韬、梁铭泰三人的赌约,林紫苏听梁铭泰说过。
她对名声本没有太过看重,但像谢晞这样,明明损了别人的名声,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着实让她愤怒。
林紫苏咬紧了唇,冷声问道:“殿下为了赌约,连这等剑走偏锋的招数都用上了,可殿下有没想过,您不喜欢输,所以就拿着臣女的名声随意败坏?”
谢晞不以为然道:“什么剑走偏锋?在本王这里,能赢的招数就是好招数,再说,本王传出去的可没半点虚言。本王堂堂一个王爷,被你这个小丫头打了,都不担心名誉扫地,你一个黄毛丫头,左右过几年才嫁人,有什么可怕的?”
谢晞顿了一顿,又道:“更何况,不是还给你送了一个大礼吗?如今京中百姓提起李四娘,哪个不是竖大拇指夸赞的?”
琴声急转直下,声调放缓了下来,似乎是将要接近尾声。
林紫苏仔细盘算,以自己的身份,拿谢晞自然是无可奈何,况且如今已然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是无用,倒还不如想法子借此事与这一干人划清界限。
林紫苏当下幽幽说道:“是啊,殿下算计的很好,臣女还要多谢殿下的大礼。”
“好说好说”
谢晞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接着却一脸坏笑,说道:“你去昌国公府,那个丫头闹事嘿嘿,本王安排的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