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防风听到“值钱”这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只听林紫苏道:“这个天青釉笔洗是前朝的汝窑出品,放眼整个大衍,保存完好的,也就那么几百件了,把它卖了,够买下咱们康宁伯府这块地了。你倒好,拿着这么个宝贝来逗蛐蛐玩。”
黄氏也是惊怒交加,她从家里的库房里偷偷拿出这个东西,原本是看着漂亮,就顺手拿给了儿子用,浑不知道这个笔洗竟然是价值连城。更没想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用这笔洗在书房里逗蛐蛐。
在侄女面前如此丢脸,黄氏平生第一次恨上了自己的儿子,她随手在桌上抽了一本厚厚的书本,连连在林防风头上拍打,怒吼道:“让你在书房里用功,让你在书房里用功,你倒是学会在书房里玩蛐蛐了,你说,是不是你弟弟撺掇你的!”
黄氏只顾着发泄,却没注意从书本的夹层里飞出来一本小册子,林防风此时也顾不得躲避,只是死死盯住那小册子,眼中闪过绝望的光。
那小册子“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翻开了几页,竟然是一册秘戏图。
掠影眼尖,第一时间就看出了册子上的东西,忙拽着林紫苏的身子就走,说道:“小姐,咱们回去吧,莫要污了你的眼睛。”
林紫苏顺着掠影的目光看,脸上瞬间罩了一层寒霜,说道:“这等污秽的地方,我可真不想再来了,把那笔洗带走!”
几个婆子上前就要把笔洗带走,林防风也不顾上遮掩秘戏图,慌忙护住笔洗,嘴里喊道:“我的大将军!你们可不能带走我的大将军!”
黄氏还没明白,自己这个侄女好好说着话,怎地忽然就火冒三丈,只记得林紫苏说这笔洗价值连城,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笔洗留在自己手里。
见林紫苏要强行收走,黄氏也是上前护住笔洗,哭嚎道:“大姐儿,你怎地如此不近人情?这笔洗放在库房里也是闲着,让你哥哥用几日怎么了?你哥哥可是正经的读书人,待他高中,你这个林家的姑奶奶不也跟着沾光吗?”
“正经的读书人?二婶,你可真会给二哥脸上贴金,你瞧瞧他干的什么事!”林紫苏说着,不再理会黄氏,转身就出了书房。
“斗个蛐蛐怎么了?我听说那些京中那些个少爷们,哪个不会”
黄氏说着,就见一屋子的人都面色古怪的盯着地上的小册子,心下疑惑。
待凑上前去一瞧,黄氏登时跳了起来,抄起一个小凳朝林防风身上砸了过去,怒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腌臜玩意儿!”
黄氏只顾着教训林防风,再也顾不上旁的事,笔洗到底还是被林紫苏带回了库房。
林紫苏在母亲那里交了差事,回到自己的院子,心内一阵畅快,因昨晚谢晞积下的不快一扫而空,便给自己泡了壶清茶,坐在房中细品。
捱到了午时,琥珀把饭食送到了院子,说起华光院那边的事儿,琥珀笑道:“二夫人快气疯了,罚了两名少爷一直跪在院门口。方才奴婢从那边过来,二少爷被二夫人叫进屋去,说是要罚他闭门思过,三少爷可还在太阳底下晒着呢。”
摊上黄氏这个嫡母,着实是可怜,林紫苏对林半夏倒是有些同情起来,对琥珀说道:“待会儿你去华光院瞧瞧,给三少爷送些水和吃食。”
琥珀担心道:“小姐,奴婢这样做,二夫人会不会生您的气?”
林紫苏笑着夹了口菜,说道:“二夫人生的气还少吗?横竖她看谁都不顺眼,我也不怕得罪于她。”
“对了,方才赵嬷嬷送来了一张当票,说是从二少爷笔洗里的书中找到的。”琥珀从袖中摸出了一张纸,递到了林紫苏的手中。
林紫苏放下手中的筷子,展开那张纸一看,顿时就有些啼笑皆非,这个林防风,竟然把父亲送他的南窗记抵押给了当铺。
这等文人们心念的奇书,从来都不会在市上流传,林防风却给当成了废品,还只当了五十两银子。
林紫苏将当票收了起来,准备见了父亲交给父亲。忽然想到,黄氏母子如此蠢笨,可不会有什么顾忌,于是向琥珀慎重说道:“一会儿给三少爷送饭,还是让掠影过去吧,你遇上了二夫人,怕是要吃亏。”
午后林紫苏百无聊赖,想起在骆府见到的那个七轮扇甚是精巧,便一头扎在了小书房里绘画起图纸。那七轮扇设计的甚是繁复,林紫苏也看得不是太真切,只能依着记忆慢慢还原。
这一用功,就是两个时辰过去,等林紫苏忙完时,正是夕阳如火,将西边半个天空烧的通红。
翡翠已然在书房外面等候了一会儿,见林紫苏从书房里出来,替她净了手,有些忧心的说道:“大小姐,方才老爷下衙,二夫人就去外书房找老爷告状了,老爷让您这就过去。”
林紫苏接过翡翠递过来的面巾,笑着说道:“那就去吧,我倒是好奇,她会向父亲说些什么?”
她简单收拾过后,带着翡翠朝父亲的书房走去。刚走到外院门口,见林问荆刚下学归来,正悠哉悠哉地在院子里晃荡,王庆生背着书箱,满脸无奈的跟在他身后。
看见哥哥这幅尊容,林紫苏知他又到了休沐的日子,迎上前去,笑道:“哥哥,我今日画了一个好东西出来,明日把图纸送到你那里。”
林问荆听妹妹如此说,喜道:“你又制了新的图纸?快让我瞧瞧!”
“父亲叫我呢,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林紫苏抿着嘴笑,这个哥哥,果然还是对天工一如既往的痴迷呀!
“我这会儿正闲着,可等不到明日了,翡翠,你领着王庆生过去,把你家小姐的图纸给本少爷取出来。”
见哥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林紫苏有些哭笑不得,随手就让翡翠领着王庆生去了自己书房,还待再跟哥哥聊上几句,就见父亲拉开了书房门,黑着脸道:“大姐儿,你给我进来!”
林问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父亲言语不善,朝林紫苏比了个口型,意示询问。林紫苏比了个手势,让哥哥不用等候自己,先到母亲那边。
看哥哥转身去了后院,林紫苏这才进了父亲的书房。刚关上门,就听父亲朝书案上重重的拍了一掌,怒斥道:“你个不孝不慈的丫头!看看你做的好事!”
方才黄氏堵着林远志,哭诉了林紫苏的十大罪状,林远志听的惊怒交加。
虽知黄氏的秉性,十句话里连半句话也不能信,但他一向信奉家和万事兴,林紫苏一番折腾,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终究还是对女儿有几分怨言。
林紫苏却是不慌不忙,从桌子上斟了一杯茶,送到父亲面前,说道:“父亲息怒。”
林远志狠狠瞪了林紫苏一眼,勉强接过了茶水,痛心疾首道:“你母亲教导了你们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一点长进?你是咱家的长姐,不说做个表率,你看看你是怎么对待长辈的?你又怎么照顾你弟弟的?”
林紫苏脸上挂着笑,问道:“父亲,您今日下衙回家,还没见过母亲吧。”
林远志还等着女儿的辩解,没料到女儿会如此问,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林紫苏。
只听林紫苏接着说道:“母亲被二婶气的掉眼泪,您知道吗?”
黄氏今日受了林紫苏的气,一心想要林紫苏的好看,是以自申时起就守在府门口,生怕被林紫苏抢先一步,恶人先告状。
林远志刚到了府中,被黄氏堵在了门口,还没来得及见毕氏的面儿,听林紫苏如此说,心里对黄氏生出了些怒气。
万万没想到,这个黄氏才回京几天,就敢去挑衅长嫂,反过来还来找自己告状。听林紫苏简略说了下经过,林远志强忍住怒气,问道:“你母亲无碍吧?”
林紫苏没有接过父亲的话,又道:“父亲,章侍郎送您的那个天青釉笔洗,被二哥拿去逗蛐蛐,二婶没同您说吧。”
笔洗?林远志想了半天才,矍然一惊,那个笔洗是当日章若谷送调令时一道送来的。他出身寒门,对瓷器倒没什么概念。他不知章若谷送此大礼的用意,既然收了人家的礼物,原封不动的退回去终究不合适,是以一直想找个机会,向章家回个价值相当的礼物。
听林紫苏说林防风竟把那笔洗拿来逗蛐蛐,林远志咬了咬牙,继续听林紫苏说话。
“那可是汝瓷,前朝的官窑里烧出来的,我看着那笔洗有些年头了,父亲找个机会还回去吧,咱家可没相当的礼物。”
林紫苏不顾父亲的怒气,继续说道:“私相授受,这事儿可大可一着不慎,被御史参奏的话,咱们一家子都要搭进去。”
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紫苏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父亲,二哥书房里放着秘戏图,不知二婶有没有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