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提着个酒坛子回来？”戎厌黎包好了一只烧鸡等人回来，见面就问，“我的酒葫芦呢？”

“这里，没丢。”楚鸢把别在腰间的酒葫芦给他。

“你不会给我打了两坛吧，这么……”

戎厌黎笑眯眯接过酒葫芦，一晃，空空如也，顿时：“……”

“你想的倒是美，”楚鸢把酒坛子也递给他，“酒家的酒斗坏了，那酒姑娘给我商量着提了坛子。”

“酒家怎么可能就一个酒斗，”戎厌黎话里有话，“你是跟着姑娘去酒窖拿的？”

楚鸢：“嗯。”

戎厌黎接着问：“那酒窖黑不黑？”

楚鸢看他不对劲的神色，难得犹豫了一下：“……嗯。”

“这不就完了，”戎厌黎一脸“我懂，这套路我熟”的模样，“那姑娘是不是还脚滑了一下，你又正好扶了一下？”

楚鸢面无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家姑娘看上你了啊傻徒弟，”戎厌黎又一脸“我家的傻徒弟怎么不开窍”的恨铁不成钢，“从你每次去人家那都多给你一些酒我就知道那酒家姑娘不对。”

楚鸢淡然：“我是女的。”

戎厌黎挑眉道：“我知道啊，我还知道那姑娘是女的，我还听过《怜香伴》呢——干嘛那么迂腐，人家姑娘漂亮着呢，最重要的是酿的酒香啊。”

挤眉弄眼说完，又感慨：“我家徒弟真是出息，有为师当年的风采，要不是因为你戎伯……唉，不说了，我后继有人就成了。”

楚鸢不想争辩，回一个“你说啥就是啥”的眼神，提起烧鸡走人，戎厌黎也心满意足地挎起小篮子跟在她后面回山。

回了山头戎厌黎风风火火要吃鸡腿，大声喊戎子渊却找不见人。

“被天魔叫走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真会挑时候。”楚鸢和路过的小鬼打听了一下。

“糟老头屁事整天一堆，”戎厌黎把酒坛子和菜篮子放好，顶头上司也不怕，瞅了一眼楚鸢：“徒弟，不等他，咱们先吃别饿着。”

……

入夜时刺客们也都各自关门，没有任务的休息，有任务的也没有在山上，戎厌黎收拾完食物残渣想着明天要再买一只鸡吃，开门丢东西的时候不经意瞥见楚鸢那院子里的灯已经关了。

不是刚刚回去不久？

这就睡了？

戎厌黎本能感觉哪里不对，刚刚想要去看看就听见身后戎子渊开了门。

他回头，见阿修罗拿了新棋子篓，手里还提着油灯。

“现在下棋？”戎厌黎一怔。

“嗯，”戎子渊说着把手里东西放下，眸子平静而幽深，“你不也是着急？”

“你知道她不在？”戎厌黎和他生活这么久，怎么和这闷罐子搭话和理解意思自然没人比他懂，“她之前出去的时候你见过吗？知道她去干什么？”

“你不是猜到了？”戎子渊不答反问。

“她哪次去老头那里出来正常过？”戎厌黎也问。

周围安静了一瞬，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这两个人真的是问问题没有个人给答案，沟通交流大部分靠问句。

且容易驴唇不对马嘴。

“天魔找你干嘛了？”戎厌黎先开口。

戎子渊神色未变，淡淡回答：“一些事，不重要。”

戎厌黎凝视着他，轻声道：“有些事，莫要瞒我。”

“我知，信我。”他声音坚定，毫不动摇，却带着内敛的温柔和安抚。

戎子渊见他神色一松，看去那黑了灯的庭院，眉心又皱起来：“我并不知道她和那姓云老头都密谋了什么，我很担心她一去不回头，可又是我亲手送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声音顿了一下，戎厌黎张了张嘴，只道：“我很矛盾，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错的。”

他一双星眸藏着迷茫和担忧，是隐约的不安。

“她这些年依次处理了八鬼众里的五个人，每个人死的时候她都会失踪，我知道她会去亲手宰掉杀人凶手，我也帮她掩饰，帮她下手，我……”

“阿黎，”戎子渊沉声，“别慌。”

“我怎么不慌？！”戎厌黎骤然提高声音，但还是有理智地控制在不让其他刺客听到的地步，眼眶被逼的发红：

“这是我养大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三口。”

戎子渊没说话，他知道这是戎厌黎不会和楚鸢或者其他人说的话，是难得一见的脆弱。

是这些年最矛盾纠结的事情。

爱而生怖，关心则乱。

迦楼罗是罗刹一把锋利的刀，但戎厌黎不适合做刺客。

他有人性。

又偏偏遇见了一个心中有愧的狼崽子。

不知道是福是祸。

“来，坐下等，”戎子渊拉他，温声劝道，“我们可以尽力护着，但插手阻止对她不好，懂？”

“知道了，”戎厌黎缓过劲，无情推他，“腻歪啥，我就养孩子累了，发泄一下很正常，你不许笑！”

戎子渊纵着，轻声道：“好。”

而被两个家长议论的楚鸢正一步步走在沾血的土地上，黑色的外袍轻轻刮过脚边横七竖八的尸体，身后燃烧的房屋不堪负重的一声倒塌，铺天盖地的热浪冲起燃尽的灰尘，拍打过楚鸢手中滴血的短刀。

“啊啊啊……”

前面成堆的尸体忽然发出几声低呜，压抑的咽喉呜咽，缓缓地伸出一只血手，用尽全力推开了身上羽林军的尸体。

狼狈地向前爬动时忽然看到停驻在自己面前的脚。

受伤的刺客抬头，正好看见一张熟悉的鬼面具，一双记忆深刻的眼睛。

“楚，楚大人……我是罗刹分部的首领罗格啊……”罗格虚弱地伸手，中年男人的面孔沾血，惶恐又脆弱，“我们遭到了朝廷羽林军的……”

“我知道。”楚鸢轻声打断他，“你就是罗格？”

“是我啊大人，是我，”罗格激动地仰头，“您一定要救救我……”

“哦？救你？”

楚鸢歪头，忽然笑了一声。

但这好像是一个莫名的开关，从轻微到剧烈，几乎笑出了眼泪，肩膀都发抖。

猛地——

笑声戛然而止。

楚鸢垂眸，深邃的眼睛在火光下似乎闪烁着，黑的不见底。

像夜晚狼的眼睛。

她打量着罗格被吓得哆嗦的身躯，又是一笑，她漂亮极了，和善极了地轻声道：“我自然会救你啊。”

罗格愣了一下，继而狂喜：“谢谢大人，谢谢——”

“噗——”

刀光一闪而过，罗格声音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刺穿自己后颈的刀尖，鲜血喷涌而出，张嘴也只能“咕咕”地涌血。

“看，”楚鸢再次用力按下刀刃，“我这不就来帮你解脱了吗？”

她沾了血，却还是那么漂亮，笑得那么温柔，眼睛却亮的诡异，宛若地狱爬出的索命恶鬼。

“弱者就该去它应该去的地方——这不是你当年想杀了我这小鬼的理由吗？现在我如期奉还，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