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理寺内,雕栏玉砌,树影交错,冷寂凄清,毫无生机,吱的一声,大门被轻轻推开,年轻衙役带着一和尚模样的人,踏着月光,七拐八拐,进了后堂。
屋内,夏昌训正搓手顿脚,甚是不耐,手中的账本被他翻来覆去,揉出褶来,心神不定间,门外传来一声轻呼,伴着浅浅的敲门声:“大人”
夏昌训闻声一喜,忙道:“进来”
待两人关了门进来,夏昌训的目光便一直紧锁年轻衙役身后那人,眉清目秀额阔顶平菩萨戒,一身僧衣百纳德,圃一看过去,端的是一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白白净净小和尚,嗯,若是忽略掉,正满手油腻啃着一个大鸡腿,或腰间别着的那一大壶梅花酿
那和尚一进门,便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咬着鸡腿,一边甚是哥两好的朝夏昌训打招呼:“夏大人,这可是一品香的烧香鸡腿,要不要来一口”
夏昌训瞥见那抹油腻腻,堪堪向后退了两步,装模作样的干咳两声,讪笑道:“包先生客气了,本官刚用了膳,尚且不饿,包先生随意,随意”
那和尚对他的嫌弃也不在意,只又咬下一块肉,喝了一口酒,方斜了他一眼,稍加不悦道:“夏大人,这大过年的,被请到大理寺来,和尚我,甚是惶恐啊”
夏昌训闻言,摆摆手,笑道:“包先生莫慌,本官今日让人将包先生请来,是有一件事想向包先生请教,此事关系重大,冒犯之处,还望包先生见谅”
那和尚又大大咧咧喝了口酒,眯着眼道:“夏大人说话,颇是顺耳,不像你派去的这个榆木脑袋,一路上,净敷衍了事,若不是看在夏大人,大过年还为民请命的份上,和尚我,还真不伺候了”
言罢,煞有其事,对着年轻衙役哼哼两声,夏昌训赶紧给衙役使了个眼色,见他很有眼力见的退后两步,方笑道:“包先生哪里话,本官应该的,应该的”
那和尚甚是满意,少顷,攸的坐直了身子,随手将鸡腿扔在旁边的桌子上,两手在身上随意蹭了蹭,便朝怀里摸去,口中不忘道:“说吧,打听什么事,银子准备好没”
“大胆!给官府办事,竟然还敢要银子”
夏昌训见那和尚被一声冷斥后,手里便停了动作,眉毛一挑,面上冷笑,拉起架子就要起身离开,心中一急,忙抬手打断年轻衙役的话,训斥道:“休得无礼!”
又转而赔笑,安抚那和尚:“包先生莫怪,他初来乍到,不懂包先生的规矩,本官还能不明白吗,银子已经给先生备好了,本官这就差人拿过来”
若说城中权贵,朝中官员,除了水木山庄,最怕招惹谁,那非这酒肉和尚包打听不可,人水木山庄除了消息遍布天下,最令人惹不得的便是强硬的手段和魄力,而这包打听,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这虎狼之地混的风生水起,有头有脸,嗯,靠的便是那堪比城墙的脸皮和那股流氓劲。
自古,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包打听便是实实在在的小人,此人虽疯头疯脑,做事怪异,但弄得消息的手段却委实厉害,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你全家便都得罪了他,他会逢人便说你的秘密,你爹娘的秘密,你子女的秘密,你全家的秘密。
若是一般权贵,他便说的你,在京城再待不下去,例如你媳妇同隔壁老王那些事,你爹爹逛窑子的那些年,你女儿同村头李二傻子的闺房之乐,诸如此类,怎么恶心怎么来,让你丢脸丢到祖母家,若是官员,他便直接告上你的上级,让你既丢了官职又损了名誉,甚至送了性命。
是以,众人皆达成了默契,宁愿被埋汰恶心死,也绝不得罪包打听这般小人,被他缠上,便是被噩梦缠身,你只要动了杀他的心思,他总能先得知消息,然后放点开胃菜威胁你,若是你将人关个好几天,他失踪几天,你便能收到几天的告密信和威胁信。
总之,此人便是那狗皮膏药,请神容易送神难,得罪了他,你也离死不远了!
银子送上来时,夏昌训有些呕血,此时他才明了,那酒肉和尚之前往怀里摸得,是一钱袋,嗯,一个比寻常钱袋大了一轮的锦袋,眨眼功夫,便将白花花的银子一扫而空,那可是足足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所幸,经年轻衙役眼神这么一扫,胳膊这么一碰,夏昌训堪堪想起,破了案,升官发财这个理来,敛了心思,干咳两声,不甚欢喜的瞅了眼和尚满当当的钱袋子,沉声问道:“今日的事,先生定是听说了,不知先生可知,这些告密信件的来源”
那和尚垫着银子的手一顿,滴溜的眼睛一咕噜,半响,似笑非笑,盯着夏昌训:“夏大人,看在这袋银子的份上,和尚我,提醒你一句,这两起案子,你还是莫要插手”
慢慢悠悠系上钱袋,神秘兮兮,一字一句道:“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