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顾城枫道：“我以前身子不好，现在好了。”

岁穗点头，两人道别各自回教室。

教室里原本热热闹闹的，她一来瞬间安静下来。

她也不在意，她尝试过融入这个世界，尝试过用自己上辈子的见识为这个世界做一点贡献，可是都失败了。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沉默和服从，即便别人说的是错的她也不去争辩，地球是方的还是圆的都跟她没有关系。

岁衡等到上课的钟声响起才下马车进去。

陆远山早猜到他会来，尽管这曾经也是自己的学生，但此刻他也没办法摆院长的谱。

“岁将军，昨天的事对不住，鲁文海我已经解聘了，这件事说到底是老夫的错，我在这里向你和岁穗赔不是了！”

岁衡哪里能受他的赔罪，“院长不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您身上。”

岁衡伸出一手虚扶他坐下，才又道：“来时我看到解聘那名夫子的通知了，我今日来只是出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陆远山点头表示理解。

岁衡接着道：“我听到一些传言，说她目中无人性格乖张孤僻，不尊敬师长，诸如此类。”

“不……”陆远山想说话，岁衡笑着示意他听自己说下去。

“我相信院长您懂她，她也常跟我们说您对她很是照顾。但似乎其他夫子们对她不够了解，学生们对她的态度往往取决于夫子们的态度，她在书院里几乎没有一个朋友，我想也并不是她自身性格的原因。”

陆远山面露愧意，点头道：“是，这点我知道，是我没处理好，害得这孩子受委屈了。”

岁衡道：“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我还记得您曾经最是向往古时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盛景。皇上也说过，学堂之上倡导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最怕人云亦云万口一词。”

陆远山被他一番话说的脸色发红，连连说是。

育才书院是他一手创办的，京城多的是官办书院，育才书院能在一众官办书院中脱颖而出，正是他的办学初心吸引了志同道合的人。

他们把孩子放心交给他，他却叫他们失望了。

以岁丞相的身份地位，两个孩子原本可以去读更好的皇家书院、凌云书院等官办书院，但出于对他的信任，把两个孩子都放到了他这里。

也是因为当年岁丞相把岁衡送进育才书院，才让育才书院在那些高门大户中传开了名声，陆续引来了一些高门子弟。

想到这些，他更加无地自容。

岁衡言尽于此，便起身告辞了。

他读书时和陆远山这个院长没有过多交集，但也一直钦佩他的为人，他相信自己今天这番话不会白说。

他从陆远山的书房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一处六角亭。

天高云淡，桂花飘香，六角亭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可他却不再是当初不识愁滋味的少年郎。

当年坐在这亭子里听自己放言高论，述说豪情壮志，原以为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少女，也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可那又如何呢，只要她一日未嫁，自己便有机会去实现年少时憧憬一生的生活。

他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转身离开。

他走后，凉亭后的假山石后露出半边浅紫色的身影，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

一个上午过去，午膳时间，岁穗第一个走出教室。

来到饭厅，打了饭，决定找个靠窗的位子，结果看到了一个小身影。

她端着托盘笑着走过去，在小家伙的对面坐了下去。

“姐姐！”周逸看到她也很高兴，咽下口中的饭菜，有些兴奋地喊道。

岁穗放下托盘，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最近还好吗？”

周逸用力点头，“我很好，姐姐也好吗？”

岁穗笑道：“不怎么好，不过看到你就好了！”

周逸睁着一双又圆又黑亮的眼睛，“你看到我很开心啊？”

“对啊，”岁穗望着他，心都化了，“看到你我特别特别开心！”

她把“特别特别”这四个字咬得很重，希望能让他感受自己对他的喜欢。

周逸小脸微红，奶声奶气地问她：“为什么啊？”

岁穗道：“你长得好看呗！”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啊？”

“对啊，特别好看。”

“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看。”

“怎么会呢？”

“我哥哥好看。”

岁穗诧异，“你还有哥哥？”

周逸一脸骄傲地点头，“对啊，我哥哥可厉害了，我长大了要跟他一样厉害。”

岁穗好奇，“你哥哥做什么的？”

周逸脆生生地道：“打仗的。”

说着他眼里露出向往，“我也想像哥哥一样练一身功夫，保家卫国！”

岁穗鼓励他：“你好好努力，一定可以的！”

没想到小家伙一瞬间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般，脸上没了神采，目光也黯淡下去，“哥哥说打仗很危险，他只希望我好好读书，做个知荣辱明是非正直善良的普通人。”

岁穗心中微动，握在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你哥哥要你好好读书做个普通人？”

周逸点点头，小脸上的神色有些郁闷。

赵妈妈说他们的父亲以前是个将军，祖上也是世代为官，他出生后没多久才家道中落。赵妈妈要他好好读书重振门楣。

他也希望能够光宗耀祖，将来有能力保护哥哥。可是哥哥说当官没什么好的，只要他做个普通人就好。

岁穗想这个时代每个男子一出生都会被赋予入朝为官光宗耀祖的期望。

他的哥哥自己当了兵，却希望弟弟认真读书，做个满腹学识的普通人。思想境界还挺高。

她微一思忖，柔声道：“哥哥是心疼你，但人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你现在还小，可能今天想当一名以一敌百的将军，明天就想当舌战群雄的丞相了。

等你大一点了，真正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了，你哥哥一定会支持你的！”

周逸兴奋地看着她，“真的吗，哥哥会支持我做想做的事吗？”

岁穗失笑道：“当然是真的，他是你哥哥啊，他那么爱你，怎么会不支持你呢，对不对？”

到底是小孩子，快乐说来就来。

周逸信心满满，坚定地点头，“对，哥哥是我最亲的人，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和他聊了一番，岁穗的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原本没什么食欲的，此刻不禁食指大动。

饭吃了一半，对面的小家伙忽然抬头看她，用特别认真的神态和语气道：“姐姐，你知道吗？我很爱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