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穗刚从宁苏意办公室出来,还没走进电梯,接到这通电话,立马转身折回去,门都忘了敲,直接推门进去。
“宁总,警察过来了,要调查这件事。”梁穗慌了神,她没预想到会有这么一步。
宁苏意不一样,纵使惊讶,倒还有心理准备,不至于乱了阵脚。
从头至尾,涉及这件事的所有重要文件,全部是她宁苏意一个人签的名,出了这么严重的医疗事故,警方得到消息后,当然要头一个找她负责。
宁屹扬不在公司,高修臣那边听到助理前来汇报,立马赶到宁苏意办公室门口。
警方的人已经乘电梯来,要求宁苏意跟他们走一趟,配合相关调查。
高修臣几个阔步走过去,挡在宁苏意面前,摆出生意场那一套社交笑容,和和气气地商量:“警察同志,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事情尚未明朗,你们就要把人带走,这不合适吧?”
为首那位年长的警官,手里拿着宁苏意曾在报道里看过的药物检测报告,递给他们看。
“你要清楚,我们现在怀疑明晟制药集团生产、贩卖假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规定,变质的、被污染的药品,视为假药。我们初步调查的结果显示,审批文件为宁苏意本人签署,我们需要她的配合。”
高修臣说:“这件事我们公司也还在调查中,可否通融些时日?”
警方的态度还算温和,出言表明,他们带走宁苏意是例行问话,以及另有同事继续调查后续。倘若她确无责任,会放她出来。
双方正在交涉,电梯门再次打开,井迟从里面出来,面容冷峻如斯,大步流星走到宁苏意身侧,将她的手一捉,护在自己身后:“你们不能带走她。药品从生产到市,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凭什么她就被带到警局接受审问?”
警察说得口干舌燥,无奈来了个态度更强硬的,不得已口头警告他,别妨碍公务,小心连他一起抓了。
井迟头铁地说,自己巴不得一块被抓去。
几个警察气得吹胡子瞪眼。
宁苏意觉得,再僵持下去,反而影响调查进度,她搡开拦在自己前面的井迟,主动站出来,对警察说:“我跟你们去一趟。”
井迟愕然回头:“酥酥!”
她到底知不知道过去一趟意味着什么,那审讯室是人呆的地方?万一再刺激得她起应激反应,休克昏迷……
井迟发现,那场面自己连想都不敢想,反正就一句话,死活不放她走。
宁苏意攥住他的手臂,神情冷肃,一字一顿:“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我问心无愧,愿意接受调查。我相信司法会还我一个公道。”
井迟根本听不进劝:“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件事找不到源头……”
宁苏意斩钉截铁:“不会的。”
井迟拗不过她,更加留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被警察带走,远离自己的视线,去向一个他到不了的地方。
他比死还难受。
井迟坐在车里,叫魏思远开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那辆警车,简直心急如焚,不顾大姐井施华还在工作时间,一通电话打过去。
万幸井施华这会儿还没开始坐诊,在办公室里休息,很快接了他的电话,问:“小迟,怎么……”
没等她问出井迟找她有什么事,那边就焦急不过地打断她,井迟知道大姐不关注这些,先简明扼要跟她讲清楚:“明晟制药的药品出现了问题,警方怀疑酥酥涉嫌生产、销售假药,我拿身家性命给她做担保,她绝不可能做违法的事。你能不能叫姐夫从中斡旋,让他们问完话就放她出来。大姐,求你帮帮忙,我知道姐夫肯定有办法。”
井施华长这么大没见家里的老幺低声下气求过人,他幼时体弱多病,是全家人的重点保护对象,此后多年直至如今,但凡他有所需要,家里必定尽力满足。
“你先冷静,我这就给你姐夫去个电话,叫他想办法问问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然后给你答复。”井施华说。
井迟哪里冷静得了,理智都没了,还谈什么冷静。
“你跟姐夫说,叫他一定保酥酥无恙,别拿审问犯人那一套对她。”
“好好好,我帮你转达。”
井施华想劝他宽心,宁苏意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必不可能拿她当罪犯对待,可听他那副焦心不已的口吻,大概也听不进去劝慰的话。
到了警局,魏思远停下车,转头想跟井迟说句话,被他凛冽的神色吓得,一时忘了要说什么,索性没出声,静默地陪他坐在车里等。
去明晟集团前,他们原本在一家餐厅吃午饭,同傅明川、肖晋他们一起。
傅明川边吃边玩手机,在网看到医疗事故的新闻,再看关键词与明晟挂钩,多留了个心眼,点进去仔细看完报道,了解完事情的全貌,当下心惊肉跳。
他可能不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但评论区各个领域的网友科普了相关法律知识。
“今天还是消费者权益日呢,出了这档子事,你说讽刺不讽刺?”
“卖假药的怎么不去死,为了一点利益,拿人命不当回事。”
“科普一下,卖假药的还真能去死。我国刑法第一百四十一条规定:生产、销售假药,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二倍以下罚金……致人死亡或者对人体健康造成特别严重危害的,处十年以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销售金额百分之五十以二倍以下罚金或者没收财产。以,别说去死,财产都能给你全部没收了!真当国家法律是玩笑?”
傅明川灌了一口饮料,无法平心静气,赶紧拍了拍井迟的肩膀:“井总,你的小青梅出事了。”
井迟对“小青梅”三个字极度敏感,在傅明川那里,这仨字儿是宁苏意的代名词,他立即拿过他的手机,越看脸色越沉。
丢下手机,他站起来,拎起椅背的外套穿,脚步生风往外冲。
天空呈现一种雾蒙蒙的灰蓝色,天气预报说今日是多云,可瞧着似有一场雨。
傅明川自知追不井迟的脚步,拍一把魏思远的后背:“还不赶快过去给你老板开车,他那慌手慌脚的样子,可别出什么事。”
魏思远抹了一把嘴,拔腿跑了出去。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宁苏意要真出什么事,他一点不怀疑井迟能把天捅个窟窿。
——
宁苏意接受审问期间,警方成立了专案调查小组,经手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要被彻查。与此同时,明晟制药的药品在各大医院、药房,包括网的药店,全面下架。
外界不知晓,内部的人却都清楚明了,明晟制药早不如从前。从去年起,由高修臣和宁苏意联手改革,稍见起色,挽大厦于将倾。如今闹出这一桩事故,公司摇摇欲坠,随时会坍塌成废墟。
可以预见,哪怕事后调查清楚,真相大白于世,明晟制药这么一个得人心的老品牌的信任度也将大打折扣。
这些都不是宁家人现在操心的,他们最担心的是宁苏意的情况,几通电话打过去,全都石沉大海一般没个动静。
邰淑英万分焦心,急得眼泪都流了一箩筐,让宁宗德想想办法,先把人保出来。
宁宗德刚给人打完一通电话,安慰她:“我打听过了,酥酥暂时没事,只是走正常程序询问一些内情。你别把自己急出病来,她出来了反倒要担心你。”
邰淑英难以定心,管不了那么多,将休息中的老爷子叫醒,问他能不能帮忙找人从公司那边下手,早日调查清楚,让宁苏意少受点罪。
再怎么说,老爷子都是集团的实际掌舵人,那些老董事都听他的。
老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是不关心网乌七八糟的事,以往公司的事务都是由宁苏意和高修臣定期给他汇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等大事。
邰淑英怕他急火攻心,对病情不利,用缓和的口吻大概讲了讲事情的经过。
老爷子立时给高修臣打电话,质问他:“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我?”
高修臣无辜得很,跟他解释,现下集团内部乱作一团,宁苏意不在,宁屹扬也不见人影,全靠他一力支撑,应付宁城药检所、药监局派来的人。
这两方接到消息后就公开发声明表示“已予受理,正在依照相关法律法规进行全面检验调查”。
他焦头烂额,自然无暇给老爷子报备。
如此山摇地动的境况,老爷子哪里在家坐得住,叫宁宗德进来:“备车,送我去公司。”
高修臣一个人压根镇不住,更别提宁宗德或是宁屹扬,关键时刻还得他出山。
父子俩乘一部低调的奔驰出门,一阵汽车轰鸣声过去,别墅里越发显得空荡寂静。
宁宗城躲在房间里,听外边没了动静,悄悄出来,去了儿子的房间,只见他坐在阳台的藤编椅,望着外头阴云遍布的天幕出神。
宁宗城提口气,咳嗽一声。
宁屹扬闻声,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冷冽,没个好脸色:“你最近最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再闹出次那样的事,别再找我帮忙。”
宁宗城气得哼一声,一下挺直腰板:“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你别烦我,没什么事就出去。”
宁屹扬没去公司,无非是因为没解决掉离婚官司,出了事,反而从这锅浑水里摘了出来。
宁宗城不仅没走,还凑近一步坐到他对面:“我听见老爷子和宁宗德交谈,公司出事了,跟你没关系吧?”
“你觉得呢?”
“我哪儿知道啊。”宁宗城搓搓手,“公司里的事我是一概不懂,只听他们说若是解决不好,公司都有可能倒闭,不会那么严重吧?”
他好不容易过无忧无虑的阔绰日子,公司要是没了,他岂不是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宁屹扬听不惯他这吊儿郎当的口气,发了脾气:“都说别烦我了,你先出去行吗?”
宁宗城:“我就问一句,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可别真是你干的,我听说宁苏意都进局子了。”
宁屹扬冷冷地看着他:“你有没有点脑子,公司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是那么轻易就能破产的?她宁苏意身陷囹圄那是她活该。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一回,她要么坐牢,就算被放出来,也不会再得到董事会那帮人的认可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