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
无声。
轻歌讶然的看着面前薄怒的男子,嘴角的笑靥开了花儿,醉人的酒味在唇齿间蔓延,五脏六腑在烈酒之下都已断肠,她懒懒的眯起眼,轻拍墨邪的脸,笑道:“乖,回去。”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让男子灵魂都震悚了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他赫然想起,当日凤凰山上,他与萧如风受到威胁,少女不顾自身性命的冲上来,七禽绛雷蛇把他们带走,他们不想丢下她一个人,她却满面春风说出了同样三个字。
墨邪笑,苦涩绽开。
原来,还是和半年多前一样,时光没变,你我没变,依旧是少女独自一人在孤军奋战,浴血而生。
而他墨邪,还是和之前在凤凰山一样,能做的,只有离开,站在战场以外的安全地方,看她英姿飒爽,舍我其谁。
墨邪丧气,蹲下身子将地上破裂开几道口子的银色酒壶捡了起来,眸光深忧的看了眼轻歌,转身,背对着轻歌,朝断头台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道,墨邪只觉得灵魂饱受折磨,苦不堪言。
台下的墨云天,伸出手搂住了自家媳妇,心疼无奈的看着红袍裹身的男子。
“时辰到,斩!”
北月皇将桌上的木牌丢下,木牌落地的那一刻,刽子手将砍刀举起,凶神恶煞,刀刃朝轻歌的后脖颈,狠辣劈去。
墨邪步履蹒跚,仿佛走在刀山火海之上,他听见了北月皇拍桌的声音,听见了砍刀挥起罡风之声,他听见囚住明媚少女的铁链发出的嗤嗤声响
体内的鲜血全部倒涌,墨邪脸色发白,漆黑的眼瞳里流动着阴煞的血,那一刻的杀气,弥漫在九天之上,引爆天雷。
人群以外,马车轱辘而来,镶嵌着灵玉的香车宝马停了下来,幔帐帘子被人掀开,北岭海自马车中走了下来。
北岭海站在马车前的泥土地上,看见刺眼的青阳之下,砍刀即将落下
梧桐树前,老人额头青筋暴起,生死一线。
夜无痕一双手紧紧攥住,睚眦欲裂沐七紧皱着眉头,沐盈盈不忍的闭上双眼,烈云佣兵团的人心受摧残东陵鳕站在一旁,自成一世界,忧郁的眸中看不到其他情绪,波澜不起,喜怒无形。
峰峦山丘上,盘腿而坐的女子冷清冷心,在地上摊开的月牙长衫覆着春泥,伏羲琴的琴弦尽是红色。
女子放在琴弦之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镶嵌进掌心皮肉里,鲜血自缝隙里流出,滴落在琴骨琴弦上,将伏羲琴彻底染红,煞气涌动。
马蹄踏碎绿草野花,嘭嘭而响,马上的女子手拉缰绳,马蹄便在原地打转。
殷凉刹坐在烈马之上,望着那挥起的砍刀,瞳孔骤然紧缩,在殷凉刹怀里的夜菁菁,脸庞扭曲,目光狰狞,紫黑的颜彩,悄然弥漫。
北月皇只知道,自己的心被盲目的仇恨彻底屏蔽了,可他不知道,若轻歌当真死在这断头台上,这北月江山,他这皇帝和酝酿多年的春秋大业才真的是毁于一旦。
他望着砍刀逐渐接近轻歌的脖子,似有死神从天而降,北月皇脸上的笑,愈发浓郁。
只是当他这笑扩散到极致时,却是凝固,瞳孔里尽是不可置信,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衍生出了一丝惶恐之色。
还在断头台上往前走去的男子,蓦地停下脚步,火红的袍子妖冶在地,墨邪抬眸,朝天地四方看去,但见远方的山峦上,三万屠杀军黑压压的狂奔而来,在天边形成了一道迂回的黑线。
他们没有战马,没有百姓的拥戴,可他们的王,在那断头台上。
为首的老人,矫健如斯,白发胡须在风中凌乱,那是俞长老。
俞长老之后,是李沧浪等五位灵师
熟悉的面孔,将北月皇埋藏多年的记忆全部唤醒。
恐惧,只有恐惧!
“杀了她,快杀了她!”
北月皇彻底慌神,犹似没有理智的疯子,歇斯底里的大喊。
归云椅上,秦魁眉头紧紧皱起,冷冷的望着蜂拥而来的三万屠杀军,山崩地裂,气势磅礴。
即便是他这个二剑灵师,也不敢轻易与这样一支庞大的战队对上。
弹指间,三万屠杀军,便将断头台以及众人都包围了起来。
俞长老拄着拐杖走来的,白鸿海四位灵师分别站在四个方向,仅剩一名李沧浪,掠上石台,灵气涌动间,拿着砍刀要朝轻歌砍去的刽子手身体爆裂,锋刃般的灵气让其遭受了万箭穿心之痛,砍刀落在地上,斜插进断头台上。
李沧浪走至轻歌面前,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声音响彻云霄,震荡五湖,“小主子,属下们来迟了。”
与此同时,断头台外,四位灵师,整整三万屠杀军,在这永安郊外,浓烈日光之下,单膝而跪,跪地之声,天崩地裂。
永安之外的几座大山,仿佛都要断裂开,滚起巨石。
众人动作统一的抬起手,双手抱拳,破风声冷肃,拳与掌的碰撞,仿佛是天与地的厮杀,那一刻,世人只觉得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墨邪站在断头台的外沿,世事瞬息万变,他惊愣的望着这一众屠杀军,机械般,一寸寸的回头,朝傲然而站的少女看去。
白发被风掀起,一身的狼狈也难掩那嗜血戾气,当她抬起眼眸的刹那,天地间,风起云涌,星辰陨落,江山之巅,深海之下,再无宁静!
生杀予夺,我行我素,南冥北狱,一往无前。
墨邪看见,少女身上释放出无尽的灵气,灵气化为红、紫两道光刃,在空中疯狂鼓荡。
霎时,将她禁锢的铁链,全部碎裂,化为铁刃,在空中飞扬,她于万千杀伐中走出,铁刃自其身侧穿梭而过,拈花一笑,日月无光,眼瞳猩红,喋血妖冶。
“皇上,你也半老不死的了,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呢?”
少女邪佞鬼魅,狭长的眼眸婉转秋波,摄人心魄,她站在万人中央,于断头台上,将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出了口。
天地,震颤。
北月,动乱!
何以休?
怎能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