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见老仆出手狠辣,当机立断要逃走,否则的话,一旦落入灾民手中,别说官职了,连性命都难保。若是性命不保,银钱和子嗣也不保。只要留得性命在,保住官职,才有机会反击,并将损失的银两赚回来。
他低声对邱指挥道:“让他们挡住。咱们先撤!”
邱指挥心领神会地点头,遂下令禁军严防死守。
刘知府又令谭东家和刁掌柜带领粮行所有人到外面拒敌,他自己则拉着谭姨娘悄悄退往碾米作坊。
丰盛粮行的碾坊后门临河,河埠头停着几条船,刘知府拉着谭姨娘,俏没声地摸上最大那条船。
谭姨娘吓得浑身发抖。
到中舱坐下,刘知府抱着她安慰道:“别怕。老爷不会丢下你的。”一面替她捂着肚子,一面吩咐人准备,等邱指挥一到,便立即开船出城。
府衙那边的家是保不住了,但他只要保住这官身,将来不愁家业;儿子也保不住了,但谭姨娘肚里揣着一个,这么一算,他等于将全家随身携带,至于刘夫人……他在心里自辩:不是他不顾妻儿,实在是灾民猖獗。
若儿子没废,他舍得丢下他们母子吗?
刘知府不愿深想这问题。
少时,邱指挥也带着四五个禁军退到碾米坊,黑夜里摸上船,船便开往下游。至城门水闸处,邱指挥出示令牌,守军开闸放行,驶向城外禁军驻地。
丰盛粮行这里,无人知晓。
老仆杀入上房,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刘知府。
他只当刘知府逃出粮行,回府衙去了,或者藏到别处,再想不到这人如此惜命,竟然坐船出城了。
外面,灾民们正撞大门。
刁掌柜、谭东家以及两个禁军小头领在门后严阵以待,准备等门开了,给灾民迎头痛击。
刁掌柜还不知刘少爷已死,听见外面一片纷乱,眼珠一转,想要趁乱去太平绸缎庄将那小厮墨竹给掳来,送给刘少爷赔罪,然后推到乱民头上,岂不天衣无缝?
越想越觉此计妙极。
他忙叫他兄弟刁二贵来。
“哥哥有何事吩咐?”
“老二,告你个便宜买卖……”
刁掌柜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刁二贵听说能讨好知府少爷,很喜欢,忙去换了一身旧衣裳,又唤了几个平时爱奉承他的伙计,悄悄从粮行东小门出来,绕到正面长街,混入灾民当中。
这边,刁掌柜和谭东家开了门,看见外面火把照耀长街,乌压压都是灾民,手持锄头、扁担、菜刀、斧头、棍棒等形形色色的武器,一个个像饿狼般盯着粮铺,不禁腿有些软,但想到身后有禁军在,心又定了些。遂声嘶力竭地分辨,说他们没有倒卖官粮,这全是污蔑;又恐吓灾民,说他们这是聚众闹事,是造反,要杀头坐牢的。
叶屠夫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握着杀猪刀便冲上台阶。
刁掌柜吓得忙退进去。
禁军们迅速关上大门。
“东家,我去回禀知府大人。”刁掌柜对谭东家道。
“还是回禀指挥使大人。”谭东家道,灾民是带着武器来的,这时候要靠禁军抵挡。
刁掌柜道:“是。”
他便往内院跑去了。
内院上房外,老仆找不到刘知府,心头火起,一气之下废了对方几个禁军小头目,禁军便再无人指挥。
正在这时,他看见了刁掌柜。
刁掌柜也看见了他,惊恐万分。
老仆两眼森寒,问:“掌柜的别来无恙啊!”最后一个字尚未结束,已经欺身上前,拿住了刁掌柜。
街东头,刁二贵假意跟灾民一块骂狗官,又说官商勾结不止丰盛粮行一家,还有太平绸缎庄。说太平绸缎庄的人天天过来买粮都不给银子,假借买粮赈灾的名义,将官粮运回去藏起来,等后期涨价再抛出。
面对刁二贵蛊惑,灾民们将信将疑。
刁二贵带出来的几个伙计,分布在人群中不同方位,见此情形,忙大声附和刁二贵的话。
灾民们这才有些信了,说怪不得太平绸缎庄每天施粥施馒头那么少,原来赈灾是掩人耳目,是为了转移官粮,被欺骗的怒火稍一撩拨,便腾空而起。
刁二贵趁机提议:分一部分人去讨伐太平绸缎庄,抢粮抢银,都堵在这里,僧多粥少。
灾民们被煽动了,心想这么多人都挤在丰盛粮行,粮食确实不够分,况且这里有官兵把守,冲突起来说不定会受伤,甚至丢命,不如去太平绸缎庄抢去。
有几十人便分出来了,往太平绸缎庄奔去;其他人问明情况,见有便宜可占,忙也跟去。
很快,发展到几百人离队。
王壑和叶屠夫都没发现。
丰盛粮行大门终于被撞开,不等禁军杀出来,老仆提着刁掌柜从后院杀到前院,王壑和叶屠夫忙指挥灾民冲进去,禁军被里外夹击,手忙脚乱。面对饿急了、不要命杀来的灾民,禁军不能抵挡,四散溃逃。
王壑令守住大门,不让他们出去。
灾民们越杀越勇,终大获全胜。
王壑问老仆:“狗官呢?”
老仆道:“没找着。想是逃回府衙了。或者躲起来了。”
王壑道:“不可能!往府衙去的路被我们的人堵起来了,他怎么逃?这附近也都搜了。”
老仆忙道:“后面有条河……”
不等他说完,王壑便道:“狗官肯定坐船出城了!”
叶屠夫不信道:“不会吧?”
王壑道:“怎么不会?你以为他能身先士卒、与粮铺的人共生死?他若是这种人,也不会倒卖官粮了。”
叶屠夫一听,可不是吗。
他们抓了几个碾米坊的人来问,果然有人说原先河边泊着一条大船,不知何时不见了。
大家这才确定刘知府和邱指挥逃出城了,一个个鄙夷又愤怒,便想要拿他家人泄愤。
王壑吩咐将禁军俘虏全捆起来,塞进几间下房;又让叶屠夫将灾民老弱妇孺都送来此处安置,因为这里有米粮,后面还有碾坊,地方也大,比住在难民营方便;又拿了粮铺的银子,令人请大夫来为灾民治病。
正忙着,王壑看见了刁掌柜,想起自己被这刁奴卖了一遭不算,连墨竹也差点被他卖了,怒从心起。想上前杀了他,又不能杀,因为还要留他做证;再者,一刀杀了这刁奴,也太便宜了,须得让他难受、生不如死。
王壑盯着刁掌柜看了好一会,就在他惴惴不安、惶恐不已的时候,转身对叶屠夫道:“带人去这姓刁的家里,把他家抄了!锅碗瓢盆都拿来,给大家做饭用;床和被子也搬来,给女人孩子睡觉;衣裳布匹都搬来,分给大家;桌子板凳也搬来,这人多,不够用;银钱财物和粮食也都搬来,充入公中……”他故意一项一项地点数,点一项,就如同割爱财如命的刁掌柜一刀,刀刀见肉见血。
叶屠夫龇牙笑道:“姑娘安排的妙极。”
王壑又道:“带他一起去,让他在旁边瞧着家被抄。对了,先打断他的双腿,别让他半路给跑了。”
叶屠夫握着杀猪刀,杀气腾腾地走上前。
刁掌柜凄厉地惨叫起来。
王壑闲闲地道:“叫什么?你最好把跟狗官勾结的事都交代清楚,否则,你全家都跑不掉!”
刁掌柜:“……”
他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女人?
与此同时,太平绸缎庄被灾民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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