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光与暗的交锋,在那一刻纪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来自血脉中无匹的力量。
在瞬间,十里坡的孙二娘还有早已经死透的秦怀仁,不知怎的浮上心头。
纪明顿时感觉自己的骨架在变大,骨质厚重到堪比钢铁,背脊高高隆起的骨刺即将要突破皮肤。
如同春雨后的笋尖。
就当纪明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股力量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不是张青和孙二娘,他是如秦怀仁一样的弱者,是被妖魔之力掌控的弱者。
就当纪明要被暴虐充斥脑海的时候,心中那一片被浓雾笼罩的荒野突然雾散云开。
开满紫色风铃的原野上,只有他一个人,遥远的天幕上有一双巨大的竖瞳,缓缓睁开。
在那一刻,原本深埋在纪明体内的妖魔种子,居然被硬生生的打爆了。
无匹的力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膨胀的身体也恢复到正常大小,深深的无力感在纪明的身上,始终挥之不去。
在接触到山林阴影的那一刻,纪明清楚的看到一双利爪,稳稳的抵到了自己的眉心。
“哈哈哈......”纪明只来得及露出一抹悲凉的自嘲,别人至少能化为妖魔来掌控自己的命运,而自己连化为妖魔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遥遥相隔了不知多少年岁。
纪明缓缓地睁开眼睛,周围黑暗,孤寂,安静的可怕。
耳边都是滚滚的流水声,目光唯一能看到的光亮,就是远远地水面。
在那里有一群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像是重新破出水面的鲜活感重新降临。
纪明猛地直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在警惕的用目光环视过去,周围全是熟悉的景物,一丝丝的人气萦绕在身旁。
“我......我这是从鬼蜮里出来了?”纪明有些难以置信,他可不相信洛梨能有那么好心放过自己。
那个于船夫在打量着纪明,疑惑的开口道:“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鬼蜮?”
之前在桥上看到纪明和杨梦言突然消失,众人还担心了一阵,结果发现纪明只是单纯的失足落水。
“你们杨县尉呢?”纪明有些心烦意乱,推开围在身边的几人,目光捕捉着杨梦言的身影。
终于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发现了浑身湿透,肚皮高高隆起的杨梦言。
看样子也是和自己一样,都是溺水。
“喂,醒一醒。”纪明蹲到杨梦言身边,伸出手掌试探性的在她的肚皮上按了按,顿时一股水流从杨梦言的口鼻喷出。
其中还夹杂着几根水草。
“咳咳......”杨梦言嘤咛一声起身,撩开被河水打湿的头帘,趴在一边狂吐。
“你没死啊!”纪明有些诧异。
“你很想我死啊!!”杨梦言白了纪明一眼,原本被冻得都有些惨白的皮肤,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脸颊上攀上几朵红霞。
“你要对我们老大做什么?”其中几个捕快警惕的望着纪明。
“滚蛋!”纪明纵使是受了重伤力气也不是这些人能抵挡的,转眼就抛飞几人。
然后把纪明伸出手臂穿过杨梦言的双腋,稍稍用力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暖和了?”
杨梦言点点头,纪明真的像是移动火炉一般,光是靠近便觉得很暖,更何况还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咯咯咯——”
熟悉的怪笑从山林中传来,不光是纪明和杨梦言,连周围的其他人都听到了。
顿时如惊弓之鸟,纷纷拔刀防御。
“余小川?!”纪明瞪大了眼睛,河对岸的高树枝上分明站着一道人影,正是已经死亡的余小川。
又或者,他根本没死!
“纪明!洛梨的罪我余小川背了!今日的事,算是扯平!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余小川的声音已经变得尖细,一开口仿佛是男女同时说话,在他的脸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
身材干枯的像是老树根,在他的身后背着一个身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
只不过此刻的新娘子安静的异常,仿佛死了一般。
若不是新娘子的利爪连接着余小川的心脏,或许真的有人觉得她人畜无害。
“小兄弟!不能把他放走!!呸!人不人鬼不鬼的!吃俺老道一符!!”
崔文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罗广骑着快马来到,崔文子就坐在罗广的后面拉弓射箭。
只不过箭头是用道血书写的符咒。
嗖——
一发羽箭划破长空,直直的落在余小川的肩头,爆炸声传来,余小川吃痛,但随着烟尘消散,树枝上已经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纪明问道。
崔文子翻身下马,一头白发被风吹得凌乱,双臂插入袖袍颠颠的跑到纪明身边。
仔细的打量着他身上,结果发现并没有大碍。
“是这样的,自从出现变故之后,我们就差遣信鸽去了一趟衙门,估计是段老爷又把事情告诉了这两位。”
其中一名捕快解释道。
“怎么?这是嫂子啊?”庄强一时间没认出来杨梦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纪明脖子上挂了一个懒猫。
“等死吧你!”杨梦言抽了抽鼻尖,从纪明身上下来,羞愤的瞪了庄强一眼。
“......”庄强。
“好了,老崔你是不是又明白了?”纪明见崔文子火急火燎的样子,开口问道。
崔文子老脸一红,出声道:“这个我还真知道,而且小兄弟你也清楚。如果当日不是一场大火把方唐镜烧成灰,他估计也就是这种情况。”
纪明微微皱眉,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么余小川可不仅仅是活死人这么简单,更是携带了灾厄在身上。
倘若有一天洛梨苏醒,把余小川杀了,那么他们两个合体,便可不是闹着玩的。
“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小兄弟你具体说说。”
纪明点点头,把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崔文子。
“原本余小川本应该被杀死,但却没有死,这一环节就叫欺瞒灾厄。而余小川的灾厄,正是想要杀他的那些村民。如果不是洛梨从中作梗,余小川即便跑掉了,也会被村民找上门。
这一环节就叫做灾厄识破欺瞒。
可村民被洛梨杀了,就等于余小川的灾厄被洛梨杀了。可是洛梨她不懂得人鬼殊途,把余小川拉下水,导致小兄弟你在例行公事的时候,连带着余小川一起收了。
所以洛梨就成了害死余小川的新一任灾厄。
只要洛梨这个灾厄,杀死余小川,那么它们就会蜕变为一种新的存在,名为怪异。
这可是一诞生就能和一流武者叫板的恐怖,而且成长期极其短暂,一不留神让他成长起来,变会成为难以匹敌的存在。”
崔文子解释着,纪明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照你这么说,那为什么洛梨没有吞噬余小川,成为怪异呢?”
“已经吞噬了,只不过进程缓慢,你还记得连接余小川心脏的利爪吗?”
崔文子说道。
“不过小兄弟,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导致他们变成这副模样的?”
纪明一愣,诧异道:“你该不会想说,我就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灾厄吧?”
“谁说的准呢?不过你们或许会再相遇,因为灾厄终究有一日会识破欺瞒。可到了那一天,究竟是你更胜一筹,还是他们两个已经拥有了对抗甚至超过你这个灾厄的力量呢?”
崔文子鬼使神差的一句,脑袋里也是不太明白。
所有的幸运也好,不幸也罢,都不过是命运定好的。
命运让你倒霉,命运让你死亡,你忤逆了它,恐怖的化身就要降临了。
比如方唐镜肩头的小鬼,说是鬼物,不如说是死神晚一点收割生命。
至于压在小鬼身上的大鬼,崔文子至今也忘不了,或许真的能有人能压命运一头呢?
命运不能直接化身,所以借助村民的手,取了余小川的性命。但是洛梨忤逆了命运,把余小川救了。
到最后,命运又让纪明来斩杀洛梨和余小川。
究竟是巧合,还是安排好的。
崔文子依稀听师傅说过,在很久以前,武道路艰难,世上更是少有鬼物一说。
只有勤勤恳恳的修道者。
世上的修行正途,也只有信奉神明一条路。
等你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时候,天门自会开一线,让你飞升。
所以那时候的人们是没有能力掌控自己命运的,修道者或许能窥见自己的命运,还能占卜到别人的命运。
但是他们不敢说,因为举头三尺有神明。
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武道还是鬼道,都有了能扭曲命运的力量。
众神对此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