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中惊醒，这是继怀孕后第三次做了同样的梦。他们经常说怀孕后会有胎梦，但是这个梦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转过头望向清禾，看着和我在一起六年的大男孩儿。这时他也睁开了双眼，睡眼惺忪地摸了摸我的额头，这时我才意识到额顶的汗珠，赶紧用手抹去。

今天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不光是我怀孕的第4周，今天我们还要去民政局领取结婚证，是的未婚先孕说的就是我，当然我也从未想过这一天会在我这个企图成为当代独立女性典范的人生当中突如其来。在得知自己怀孕的当天，我设想了离开清禾的一万种可能，但最后还是败给了他的一句“嫁给我，生下来吧。”

我们换装梳洗完毕，拿好证件前往民政局。民政局的位置和我之前做产检的医院紧挨着，今天的医院门口闹闹哄哄，一小团人群也不知在围观些什么，不一会众多医护人员从楼里走来，把担架抬入医楼中。而隔壁的民政局今天办理结婚手续的人并不多，反倒是离婚的夫妇很多，我们走过尴尬的离婚排队人流，伴随着紧张的情绪从证件审核到按手印再到签字完成了结婚证领取的流程。结婚证拿到手中心情异常平静，也许是在一起的年头太多，形式感已经不重要了。

清禾打开结婚证，又转头望向我，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走吧？吃饭去。”

莫名的，我暗暗窃喜。

我和清禾向停车场走去，民政局的停车场是和医院打通的，不光停车费劲，找车也费劲。

“让开，让开。”两名女护士拉着担架床从我们后方走来。

“小心！”清禾突然抓住胳膊搂我入怀。

只见担架上的人口吐一滩污血在地。我吓坏了，赶紧把头埋在清禾的胸口里紧紧闭着双眼。由于孕期的影响，孕妇嗅觉往往更加灵敏，血腥味瞬间涌来钻入鼻腔，引起胃部阵阵不适。

不一会人群围了上来。

“都让一让，让一让，别挡路！”

“都看什么看！”

“今天有七八个这样的病人了，像是什么传染病。”人群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清禾扶着我往停车处走。

“哎，小伙子，刚才那边咋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大爷横在我们面前发声。

清禾边给我开车门边说道：“有人吐血了。”我进入车中，清禾慢慢关上车门，又和刚刚说话的老头寒暄了两句。

我坐在车里打开收音机，清禾突然开门上车。

“吓死我了。”我小声抱怨道：“怎么了？”看到清禾的神色我紧忙把收音机关上。

“刚才那个老大爷说，岚山区已经有很多起这样的病例了，从昨天开始陆陆续续就有这种医患入院了，像是传染病。”

“怎么可能？”我半信半疑。

“据说医院现在没有明确诊断是什么病，提前防范总是没错。”

“老大爷怎么知道的？”

清禾摇动挂挡：“他说她女儿前几天骨折住院，今天要是恢复差不多医生让她女儿赶紧出院，医院病床怕是不够了，估计就和这病有关，之前医生让住十多天的院，现在是说什么都不让住了。”

汽车加速，我一下子靠到车背上，思绪开始呆滞放空。

“收音机打开，听听今天新闻。”清禾命令道。

“啊。”我缓回神来，怀孕让人变呆、变傻这句话是真的。

我重新打开收音机慢慢调频。

“近日，本市青南区、古北区、岚山区、六安区均出现疑似埃博拉病例，病人均出现高烧不退、呕吐、腹泻、局部出血等症状，身体如手、脖颈、面部、腿部等易暴露处出现严重伤痕，据观察当前该病致死率较高，据青南总医院表示或具有高度传染性，特提醒广大市民注意个人安全与防护，如有不适应及时就诊。”我紧紧的盯着清禾，忽觉一股冷气袭来。

“这……”我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清禾似乎异常镇静，熟练的操纵着方向盘道：“先别瞎寻思了，走，带你吃饭逛个超市，今天可是个喜日子，别扫兴！”

我蹙着眉头勉强点点头，对清禾的话表示同意。可听到这样的新闻不免隐隐还是担心，想到今早撞见的吐血场景作为孕妇的我敏感又一次笼罩而来。我和清禾是大学同学，大学是在我的家乡东连市就读，毕业后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工作所幸在清禾家的九龙城于是我们顺理成章的继续相处在一起。清禾是个天生乐观派，总能给我带来快乐，自从怀孕后清禾尽可能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受到工作影响，他经常需要前往九龙城各区的医院安装医疗设备，每天长途跋涉再加上偶尔加班让他也是身心俱疲。这一切我也看在眼里，内心的一些复杂想法也会隐藏心底，以避免不必要的争执。趁着周末的黄金日子我还奢求什么呢？新闻未必也是真的对吧？肚子里的宝宝那么棒不会被感染的对吧？我努力安慰自己，也尽量不让清禾看出我的胡思乱想。

他腾出开车的大手摸摸我的头道：“别瞎寻思了！我真是把你看得透透的。”

我噗呲地笑出了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我。

我们驱车来到商场门口，吃过午餐径直来到超市，这家超市是岚山市的网红打卡地，很多人慕名来此，从千元进口菲力牛排到免费的咖啡、甜点试吃内容丰富应有尽有，搭载商品的货架足有两到三米高。

今天这个时间来逛超市的人并不多，我们出示会员卡排队进入，简单挑选了几样水果，拿了两包燕麦片以及一桶牛奶。

“我去熟食区看看。”我指了指左侧，孕期垂涎烤鸡的我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食欲就是吃了还想吃。

“那我先挑零食，一会过去找你。”清禾边看着我边拿着两包薯片来回对比。

我来到熟食区，看着陈列柜里的烤鸡和枣肠咽下一口唾沫。我随手拿了两包搂在怀里，眼睛还时不时的看着其他陈列柜里的拉面和寿司。又往前走了走来到生食区，一股混合的腥味袭来，孕妇下意识的干呕让胃口开始翻江倒海。

我转过第一排冷柜取出一盒牛肉粒，冷腥的食物让我厌恶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寄生物生长我也别无他法，近期的贫血让我在每次产检中都得到了医生的严厉警告，他说红肉会让我产生能量为子宫供血，为胎儿带来生存的能力，这对我的生产也有帮助，不至于在生产中因失血过多而休克。我曾在一本杂志中看到过胎儿是母体的寄生物，从母体获取能量与血液，剥削母亲的营养，孕期的憔悴异样与痛苦似乎因此而变得合理——这个逻辑多么理性又可怕。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开始传来沙沙声，像是老鼠啃食搬悄无声息而又让人瞬间警觉。一股浓重的腥味似乎从第二排冷柜背后弥漫开来，紧接着一声惊叫，我立即回头张望，一名女子超市营业员失色张皇地奔跑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怎么了？

我不紧不慢地走出第一条冷柜道，向第二排冷柜背后望去，只见一个人在蹲在冷柜前，另一个人躺在冷柜前，像是在接吻，但那不是接吻，我看到一股股鲜血从蹲着的那人双腿中间缓缓流出。

他是在吃人吗？

我的双腿直打抖，我没见过这种名场面，我甚至连今早的吐血场景都是人生第一次所见，更何况是吃人。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手中的烤鸡啪的一声拍在了地面。就在这时我的肚子开始剧痛起来，可能是过激的恐惧导致子宫收缩，我颓着身子倚靠在背后的柜子上，全身酸软无力。

“晓贞！”

我听见清禾的声音赶紧招了招手。

只见那个啃食人缓慢抬起头，好像是用餐完毕的模样，慢慢转过身，直勾勾的看着我。他面目苍白，头发、嘴、鼻尖、下把都沾满了血迹，眼睛如同一张白纸点了个黑点，样子如同梦中的清禾！——我跪倒在地，开始厉声尖叫。

清禾跑了过来，左转头看到啃食人跌了个踉跄，勉强把我搀扶起来。

“这他妈是什么啊！”

此时我感受到了清禾的颤抖，他双手擎住我的腋窝迅速把我抬到购物车旁。

“走，我们快走！”

“我...我走不动，我的肚子好疼。”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呜咽声，像是呕吐，像是咳痰，脚步拖沓着粘稠的血液，仿佛未擦干的地板啪嗒啪嗒声紧紧追逼着。周围的人群应该是都看到了这谜一样的怪物，开始惊慌逃窜，整个超市乱做一团。

清禾拖拽着沉重的我加紧了步伐，我的心里像在打鼓，像极了那种童年时期运动会被对手追逐的压迫感，我的步幅越来越慢。清禾见状，不由分说抱起我的上半身和双腿放在购物车里，推着我奔向超市的出口。

“都撤退到外面！请大家注意有序撤离！”保安手中挥舞着警棍嘴里念叨着：“动作快点都快点！”

背后的呜咽声渐行渐远，清禾赶忙扶我下车，我们跌跌撞撞地从门口硬生生挤了出去。

人群来到超市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丧尸般的怪物在屋子里撕扯、咆哮。只见两个保安纷纷抽出警棍做好蓄势待发的姿态等待丧尸的进攻。这时一位长发美女从超市里远处赶来，似乎对里面的一切尚不知情，她惊愕的盯着窗外的人群，宛如自己像被陈列的商品。

“这！往这跑！出口在这！”屋里的保安向女子吼叫道。

可谁知这怪物闻声加快速度向保安赶来。它拖沓着沉重的步幅双手在空气中乱抓，它衣着溃烂血渍有凝结有流淌，面部青筋暴起浮肿且苍白。见状，其中一个保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警棍遏制住丧尸咽喉，丧尸挣扎着，接着另一位保安用棍子击打丧尸的膝部，丧尸跪倒在地，可这一跪，让处在身后的保安摔了个踉跄。丧尸迅速回头一口獠牙订在了保安的颧骨之上。丧尸迅速转头正视着另一位保安，刚要张口，保安立刻用棍子横在它的口中，丧尸动弹不得。

清禾忽然松开我的手，迅速冲到超市里，接着又有一个带帽男子也随之冲入。保安颤抖着双手勉强用最后一丝力量支撑起最后的角度。清禾和帽子男揪起丧尸后领，联合着甩了出去，赶忙扶起保安往出口跑。

我内心焦急盯着眼前的一切，清禾出来的那刻，我扑了上去看他身体是否出了异样。

“没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样的，小伙子。”人群纷纷称赞道，有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真是吓死我了！”我急得直跳脚，拉着清禾就往停车场走，不想再掺和任何与我们无关的事情了。

“那东西，不是人。”

清禾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吓得我直打哆嗦，我眼神抖瑟地瞥向他，他却坚定的看着我。

猛然间，从背后的超市里传来轰隆的敲砸声，眼看着保安联合着多个壮汉迅速拉下出入口的铁链门。超市的玻璃上贴着无数张错愕、惊恐面露青筋像是即将变异的面孔。他们身着超市工作服，像是从后勤追赶而来。

“千万不能打开！这些家伙会把我们都杀了。”零星围观的人群吼叫着，他们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还不快跑吗？！”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身边略过，人群嘈杂我已顾不得太多对清禾说道：“我们快离开吧！”

我转过头看着丧尸一个个地敲砸着玻璃门，那场面像极了曾经看过的电影，而如今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的眼前。

“快！快跑！”清禾提起我的胳膊带着我向车位狂奔。“超市后门！后门！还没有关闭！”

一个小伙子从超市东侧奔出，身后十多具萎缩的尸体向他扑赶而来。

我们赶到车旁边，清禾上下摸索着车钥匙。我也不由自主的从衣服口袋掏到背包。

“钥……钥匙呢？”清禾一脸茫然的望着我。

“早晨你……你不是拿着吗？”

“落……落在超市里了？”我迫不得已说出如此猜想，双唇抖动着发出声音。“你千万不能再回去了！”

此时身后再次传来尖叫。我回头看了看后面，从后门出来的丧尸正在逐步向超市门口的人群逼近，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

“你往后退！”

清禾抬起脚便踹向车门玻璃，一脚、两脚、三脚，可玻璃只是零星的颤动，整体看起来毫发无伤。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影，我下意识的呼喊着清禾：“那是什么东西过来了！清禾！”我赶紧跑到清禾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嘿，兄弟！”那人呼喊着，加紧了脚步。“这是你的车钥匙吧？”只见那人晃动着手中的小方块向我们追来。

原来是那位一同救起保安的带帽男子。

我热泪盈眶，仿佛那手中是金灿灿的百克金条。

“谢谢！谢谢！”

“你们能载我一程吗？超市那边已经快被那怪物包围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都得跑出来，超市侧门根本没有人管。”

“快！快上车！”

清禾开启发动机迅速驶出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