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算是杭州首县,而钱塘西城更是除刺史治所外最尊贵之处。这里的街头巷尾虽多是沙土铺路,但生活垃圾和骡马粪便却比较少见,论整体的整洁度在整个大唐都难出其右。要知道便是长安城内骡马粪便甚至人的粪便,都很常见的。
这一切都与西城里坐落着的一片建筑群有关,便是林阀祖宅所在之地。
林阀经数朝不倒,自大汉朝起便是世家大族,林府作为祖宅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建成,可以说府里每一个台阶、每一颗花草都包含着岁月。其坐北朝南,正门五间,皆是细雕花样,白玉台阶,水磨粉墙,既不落俗套,又气势恢宏。
林一诺带着几个护卫奴仆打马来到府前,早有得了信的执事人在大门旁的东边角门处侍立。
林一诺止住白马,命人打开大门,那侍立的人略有犹豫,到底还是开了大门,迎面一座郁郁葱葱的翠嶂。众人随着林一诺将马丢给门房,穿过翠嶂内微露的羊肠小径,又穿过一条造着亭子的木桥,来到一带粉墙黛瓦之处,正是林氏大房所住之所留听馆。
留听馆为林府东南部的主体建筑群之一,庭院深邃,高低错落,面水隔山,到处可见长窗裙板上栩栩如生的黄杨木雕,十分古朴雅致,与目前二房所住的涵青院一水之隔,遥遥相望。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梧桐遮荫、翠竹生情,整座建筑仿佛一副清雅秀丽的泼墨画卷,是非常典型的江南园林。仅仅一座留听馆的布局意境便已远超浮云山庄整体气派了,真正是以窗漏景移景换、情随境迁。
当年谢玉致毅然决然抛下此处豪华住所带着稚子幼儿漂洋过海、穿山越岭退居乡间山林深处的浮云山庄,可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因大房主人常年不在,偌大的留听馆内只留了几个打扫的仆役。
有个小奴躬身上前,轻轻回道:“小公爷,洗浴间已准备好。”
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干净的靴子早就染了尘埃。林一诺喝了一口茶,便去沐浴更衣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等他洗完出来,跟着他一同前来钱塘的红袖忙上前帮他束发穿衣。
有二房的仆役过来传话:“三郎君,国公爷及夫人有请。”
“好,你去吧,我随后就到。”林一诺对红袖道,“我先过去,你一会带上一套玻璃茶具过来。”
红袖应道:“是。”
林一诺又对青衣道:“你去帮我刷下白马,我看它身上沾了不少泥点。”
青衣躬身回:“是。”
吩咐完,林一诺整了整衣襟,便抬脚往涵青院走去。
两房并不远,出了留听馆大门,穿池过亭,回到翠嶂小道,往左走一射之地,再过桥便到了涵青院所在。
涵青院也是以青砖、粉墙、黛瓦为主的建筑群,翠竹墨影、亭桥雅韵,极为清雅灵动。其堂屋内的装饰摆设却完全与清雅不搭边,甚至可说是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处处都彰显着此处主人的权利欲。
林一诺进了垂花门,走过穿堂,正房檐下台阶上坐着几个梳着双丫髻穿着鸡心领短襦长裙的侍女,一见他来了,忙笑着迎了上来:“三郎君,刚刚国公爷和夫人还念叨你呢。”
话毕几人争着打起幔帘,一面朝里面说道:“三郎君来哩。”
林一诺进入房内,只见一个头顶玉冠,年约四十,脸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迎上来,正是如今的卫国公林元吉。
其后还站着林学贤、林学书两兄弟。
林元吉对着林一诺露出一个与其面容绝不相配的温和笑意,拍着林一诺的肩膀喟叹道:“三郎,长高了,也长进了。”
林一诺露出一个符合社交的恰到好处的笑容:“二叔,小侄有礼了。”
这时两个做少妇装扮的人虚扶着一位满头钗环、周身绫罗、体态苗条的半老徐娘过来。此三人正是林元吉之妻王氏、林学贤之妻袁氏以及林学书之妻朱氏。
王氏见了林一诺便笑道:“三郎呀,你总算是来了,过年祭祖时族里人人都要问起你为何不在,婶婶我都不知如何作答。”
林一诺微笑见礼:“小侄是去了长安,代母面圣。”
众人招呼落座后,王氏又问:“三郎这次来了家里就好好住一阵,是刚从长安回来就过来了吧?可累吗?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婶婶说,有奴仆不听使唤了也只管来告诉我。”
林一诺淡淡道:“好,有劳婶婶。”
说着话,茶果点心已经端了上来,林学书亲手取了一杯煎茶端给林一诺,笑道:“三弟,你的玻璃作坊可开起来了?”
果然,才寒暄了几句,这就等不及了。
林一诺把煎茶放下,探手取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才道:“正在选址,不急不急。”
林元吉柔声问:“什么玻璃作坊?”
林学书解释道:“这次三弟在长安城可是长脸,不仅给圣人敬献了马蹄铁、打谷机这样的好东西,还有玻璃、烈酒两个方子哩。圣上金口玉言,要让我们林阀爵位世袭罔替哩。”
林一诺似笑非笑地看了林学书一眼:“二堂兄过誉,这些都是奇技淫巧罢了,我自小就爱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爵位世袭罔替之事八字还没一撇,还要去海外找到高产种子才作数,现在言之过早。”
林学贤插话道:“说起方子,我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一诺低垂着睫毛,专注地咬着苹果,淡淡道:“大堂兄但说无妨。”
林学贤双目电芒闪烁,笑道:“现在不少店铺热卖的香皂及肥皂都在传说是琢妹的产业,说是这些香皂和肥皂方子是三弟给的贺礼,不知是否为真?”
“嗯。”林一诺轻哼了一声,“确实为真。”
林学贤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说道:“这方子不知小弟是怎么来的?大伯以前寻来的吗?”
林一诺耸肩道:“不是我父亲寻来的,是我自己闲着无事琢磨出来的,正好送给我外甥女寻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