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明英便匆匆来唤她,说是大姑娘要出远门了,吓得她困意全无,披上披风就去了意泠院,可惜她去寻的时候阿姐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她又折返去问了府里看门的林伯,这才知道阿姐今日安排了马车要出城,却没说具体去哪。
老太太淡淡睨了二孙女一眼,布满皱纹的手搭上冯嬷嬷的手往里走,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你们阿姐又为我祈福去了。”
裴锦月、裴允禾、裴落姝:“……”
祖母您看我们仨像傻子么!
不远处的角落里,原在那摆摊的小贩微微偏头,见着马车驶离,目光深了深,立刻收摊。
宋府。
与平常的祥和的气氛不同,几乎没有丫鬟小厮踏足前厅,偶有路过的也匆匆低下头走远了。
日上枝头之时,阳光洒进院子里,石桌隐隐反光。
屋内。
宋大人坐在一侧,时不时拿袖子擦了擦汗,恭敬道,“二位殿下,您们怎么来了?”
宋府不过五品,却能得陛下青眼,少不得打点。
萧永阳坐在案桌之后,臃肿的身躯使得华服穿在他身上染上了几分俗气。
但十皇子生母乃是宠妃,连带着生的儿子都受皇帝喜爱些。
“咳咳。”一侧,萧景阳抬起袖子掩唇干咳了几声,脸色愈发差了。
萧永阳看过去一眼,没说什么,只伸手给人拍了拍,这才转向宋大人,没什么耐心道,“上回八哥说要那铺子,你怎么也不解释清楚那真的是程老所建,害的本殿丢尽了人!”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宋元章冷汗涔涔,舔了舔唇,讨好着道,“殿下勿怪,这事儿臣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铺子的主人竟然真的能请来销声匿迹许久的程老先生啊!
萧永阳啧了声,垂下眼皮低斥,“没用的老匹夫。”
宋元章不敢反驳,只垂着头做鹌鹑样,萧永阳嗤了声,又想起一事,“对了,八哥让我来问,那件事做的怎么样了?”
听见这话,宋元章微顿,忙点头,恭谨的回,掩下眼底的暗色,“差不多了,现在棋差一招,只差引君入瓮了!”
萧永阳瞥过去一眼,很是瞧不上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自鼻孔里哼出气来,理了理裙摆豪迈的站起身来,搭上萧景阳的手臂将人扶起来,“走吧。”
“好。”萧景阳视线微微扫过宋元章,冲人和善的笑了下,跟着起身。
宋元章起身行礼,双袖落在地上,垂首,“臣恭送二位殿下。”
萧永阳懒得搭理,待出了宋府,踩着车夫的背上了马车,吩咐,“去七品居。”
“皇兄怎的一连好几日都去那七品居,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萧景阳脸色呈现病态的白,颧骨挂不住肉,瘦脱了人相,这会儿许是感觉好点,温声问道。
四下无外人,萧永阳也懒得再装,喟叹一声,“那七品居每日饭菜都不同,倒是新鲜,我去瞧过了,口味同宫里头厨子做的不同,你也能多吃些。”
那饭菜是真香啊,一想到那油滋滋的大鸡腿,萧永阳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萧景阳眸色微微泛起波澜,反应过来,唇边划开一抹虚弱的笑来,“原这几日不同的膳食都是皇兄自七品居带来的,难怪那味道与原先的不同呢。”
“不说这个了,八哥给的药,你可要按时吃,也不知是谁这般恶毒,你年纪轻轻便.....”萧永阳轻咳了两声,压着那马上要叫起来的肚子,正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又抿唇不说话了。
皇后至今无所出,八哥是贵妃之子,而他与景阳的生母是淑妃,按理来说八哥与他们虽是兄弟,但谁人不知皇室薄凉,没针对他们便算是好的了,可偏偏.....
萧永阳叹出去一口气,听着从旁边传来的咳嗽声,习惯去给人拍拍,又觉得纳闷,“你说八哥要那铺子做什么,我怎么想不明白,不就是北街上一个铺子么,以八哥的财力想要多少没有,干嘛非要那一间。”
萧景阳移开手,感受到手心黏糊湿润,不动声色擦去嘴边的血色,“许是那里位置好吧。”
“殿下,七品居到了!”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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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一天的路,天色渐渐暗下来,马车滚轴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姑娘,我们到镇子上了。”驾车位,元安双手持着缰绳,抬眼去瞧,眼底映出灯火来,前面应是小镇了,张口朝后头喊了句。
从盛京到泉城的路途不算很遥远,但少说也要走上两天。
说来大人这会儿不知到哪了,匪患闹得厉害的有多处,其中泉城便是之一来着。
月明星稀的夜晚,低调朴实的马车驶入镇子,街边时不时传来姑娘家的说笑声,小贩尽情的推销自个儿铺子上的物件,倒是热闹的紧。
裴晏如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天色暗下来了,街边的灯火将夜色照亮,她放下帘子,轻声道,“去找个客栈吧。”
“好嘞。”元安应的麻溜。
不多时,便找到了客栈,元安抬眼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客栈,牌匾不算很新,上面龙飞凤舞的标着四字,半云客栈。
元安动作利落的下了车,去和小二说了几句,这才回来,见裴晏如同明心已经下车,默默紧随在两人后面。
这时他才发现原本姑娘打扮的裴姑娘换了身装束,松松垮垮的浅清衣袍比之寻常男子小了一个码数,但穿在她身上,多了俊逸出尘的意味。
锥帽下的轻纱掩住了那张绝色的容颜,为女子笼上了神秘朦胧之色,使得这副打扮不仅没有显得不伦不类,倒会惹人不住去幻想是哪家清贵的少年,那锥帽之下又是何等的龙章凤姿。
元安悄然收回视线,也不知大人见过没有裴姑娘这副模样?
明心注意到了她们这个车夫的表情,平日里未曾见过此人,垂下眉眼寻思了下,姑娘能让人跟在身边,定然是值得信赖之人,便也不作他想。
她虽自小是在市井里长到六岁,但很少进过客栈,默默跟在裴晏如身边往里头走,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这回姑娘只带了她出门,定是信任她。
她不能露了怯才是。
“公子这边走。”小二有眼力见的看出其中为首的青衣少年衣着不凡,双手往布上一抹,脸上堆积起笑容,迎上去,热情道,“客官,里面请,吃饭还是住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