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树之下之所以会发出阵阵恶臭,正是同温如初所想的一样,里面埋藏着一个腐烂的尸体。
巧得很,就在前两日又有人报案来说自家的儿子失踪了,而他们家的儿子正是布庄的小厮,经过那尸体的衣服和一处没有腐烂完全的胎记辨认,那具尸体正是他们失踪的儿子。
既已辨认,再加上那欲盖弥彰的大书,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正是钱氏兄妹杀害了他。
再加上官兵的翻找以及一些证人的证词,假账也在他们家中一个柜子的夹层当中找到,那故意寻衅滋事的罪名也已成立。
现在唯一不清楚的恐怕就只有那给他们荒地绫罗的商人的身份以及第一个死者的身份了。
“说,为何杀人!”
堂上,莫怀在听过见过这桩桩件件的证据之后心中是一阵气恼。
在这王城之中,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感如此的作恶多端,当真是全然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因为......因为.......这都是......都是她的错!对!都是她的错!要是她早一些将那玉印交给我,也不至于会发生如今的事!”
跪在躺下的前玥低着头瑟缩一阵,随后指着跪在另一边的钱思芸,指控时她面目紧紧交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恶鬼。
“老实交代,为何杀人!怎么杀的人,若再说些与案子无关的,便杖责二十!”不愧是主持过公堂多年的,惊堂木一拍,整个公堂的气氛都变得十分的威严。
“因为我们想要拿到玉印。”最终,跪在钱玥身旁的钱万财瑟缩一阵,终是不愿受那杖刑,便开口说起了原委。
“关于我们和钱思芸的关系老爷您已经知道了,在他们布庄倒闭之后,我们曾不止一次的上门去所要玉印,但是他们怎么都不愿意给我们,后来我们便断绝了来往。在一直的观察中,我们发现钱思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带着孩子出来买布,于是就决定提前一天购买怀梦香,在下一次她带着孩子出来的时候用人群将他们挤散,又在暗中命人将她推到后院当中,到了后院他们就先当着她的面打伤钱玥,又特意让一个无关人员看见,在加上怀梦香的作用,自然就可以将罪责全部怪罪于她。
而后只需要去找李原,让他交出玉印,只要交出来,他们就可以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钱思芸也可以免除牢狱之灾。
但是在计划实施之后闯进来的那个人却意外的让原本的计划发生了改变。
他是来杀我们二人的,结果在一番推搡当中却被我们失手给杀了,杀了人之后的我们自知犯了大错,却也不愿受那牢狱之灾,所以我二人便趁着这个机会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钱思芸。
为了圆谎,他们特意在报案的前一天找了黑市给他做了一个假身份,说他是个孤儿,一直在我们这里上工,由于那黑市手法极为老练,所以那假身份也做的很是逼真,可以说就连官府也很难看出真假。我们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钱玥接着说道:“但是没想到,我们杀人的事情却被我们的一个小厮知道了,他原本是要报官的,但是被我们拦着了,我们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放弃报官的念头,所以我们就将他关在了柴房中,但是他却逃了出来。”
说完,钱玥又露出一抹渗人的微笑:“那天晚上,下着很大的雨,我本是要回家的,但是雨太大了,我回不去,便刚好撞见了逃出来的他。没想到,将他关了两天,他居然还是没有打消报官的念头。
既然如此,反正我已经杀了一个人,也不在乎多杀一个,只要他死了,便可以死无对证。呵呵呵呵,原以为我还要和他纠缠一番,没想到啊,他根本就没什么力气,哈哈哈哈!”
听完钱玥的诉说,又看着她脸上那一副杀了人很开心的笑容,莫怀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就连放在案台上的手都是紧紧的捏了起来。
“砰!”
一声巨响突然出现在了公堂之中。
这一声打断了钱玥那丧心病狂的笑容,也让其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提起了精神。
“说!你们所杀第一人究竟是谁!?”莫怀厉声道。
“我哪知道是谁啊!又不认识。”刚刚的笑被打断,钱玥内心很是不快,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充满了阵阵不悦。
“不知道是谁,人家缘何来杀你!?”
“我哪知道?或许就是想杀就来杀了呗。”钱玥耸耸肩,很是不屑的答道。
“想杀就杀!?你真当所有人杀人都同你一般容易的吗!?”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在一旁记事的主事都听不下去了。
莫怀看了主事一眼,倒也是没有说什么。
“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说?”钱玥斜睨了那主事一眼,语气依然是那么的不屑。
也正是因为这种态度,莫怀本已经有些消下去的火气又再次提了上来。
他再次拿起案台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肆意寻事挑衅、故意殴打他人、故意杀人、偷税漏税、杀人之后栽赃嫁祸他人、随意买卖进贡重宝。你二人如此藐视人命、蔑视公堂律法、不顾人理纲常,如此丧心病狂!你二人不死,天理难容!
今本官便在此判你们秋后处斩之刑,另外布庄近年所得须得尽数赔偿给一众曾被你欺辱之人,布庄管理之权也一并交还与钱思芸。
陈胜因帮助他二人购买怀梦香,间接害死那第一位死者,判处从犯之刑,牢狱两年,罚金三十两银。然其认错态度良好,可减轻刑罚,特处牢狱一年零三月,罚金二十两银。
退堂!”
......
......
旁听完整件事情的温如初在退堂之后便随着莫怀一同回了书房。
当她随同一起回到书房的时候,却赫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待客的椅子之上静静的喝着茶、聊着天。
“阿兄。”
说实话,这两个人能够出现在这里她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温小姐看到我们在这里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看见来人,许坤发放下手中的茶碗,率先开口道。
温如初微微一笑,向着许坤微扶一礼:“这难道不是你们给我的考验吗?”
“从前温小姐说要来和我们一同查案,吾倒是只当说着玩玩,不成想,温小姐竟当真是如此的冰雪聪明,不过两日的时间,便将如此复杂的案子给全盘解决了。真不愧是相爷家的女眷,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许坤一如既往的爱说笑,但是这次他的话语中却是真真切切的传出了一阵真的佩服之意。
“我说若竹兄,你家妹妹如此的冰雪聪明,我觉得让她来帮我们查案也未尝不可,毕竟你也知道我们目前的案子有多棘手,多一人多一助力不是?”许坤转头看向温炙那张严肃的脸。
温炙也没有想到,自家小妹竟然会有这样的天分,有她在,或许查案却是会顺利一些,可是他不愿让她去冒险。
这孩子打小便身子弱,查案又是一件极为费力的事情,若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阿兄~”温如初拉起温炙垂下的袖口微微摇了摇,唤着阿兄的语气竟是难得的软糯。
打从刚刚她进来开始,阿兄便是一言不发,面色还是这样的严肃,别不是不愿答应了吧!
“唉!也罢,你既已通过了考验,让你参与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下一次了,你可明白?”温炙叹了口气,声音中竟是无奈。
毕竟之前也答应了不是?
“明白!”见他答应,温如初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请问哪位是小桃姑娘?”
几人正准备再说说话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转头一看正是那记事的主事。
“我是,有什么事吗?”小桃往前一步。
“哦,这是陈胜让我交给你的。”主事拿出一封用信封包好的信递到小桃面前。
“给我的?”小桃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他给我信干嘛?”
“这我就不知道了。”主事的摇摇头,随后将信放到小桃手中便离开了这里。
见他离开,拿着信不知所措的小桃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
“既然是给你的,便看看吧。”看着小桃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温如初提议道。
“嗯......那好吧。”
小桃拆开信封,拿出放在里面的信。
陈胜虽说出生在乡下,但也算是读了一些书,所以他的字迹也并不显得难看,反而有着一种秀气洒脱之意。
小桃,请容许我叫你一声女儿吧!
我的女儿,能再次看见你阿爷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自打你和月娘去世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和你阿娘,无数次,我都想过去陪着你们,可是我胆小,无论再怎么想,我也始终狠不下心来。
阿爷苟活至今,已是十分幸运,能在最后再见你一次,也是阿爷这一生最为幸运的事情。
阿爷很感谢你能出现在阿爷的身边,否则阿爷怕是这一生都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小桃,和你说些心里话吧。
其实在你来新丰巷找我之前我便已认识你了,你生的很像我的女儿,真的很像很像,因此我也时常会在心里默默把你当我我已经故去的女儿。
每当你出来买布,路过锦绣布庄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我女儿还在人世,并且活的好好的,因为在相府长大的你看起来是那样的快乐且幸福,丝毫没有任何的悲伤之感。
原谅我私自在心中将你当成她,实是对她们母女二人的思念已经让我不知在如何活下去了。
你来新丰巷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的报应应当也快来了,但我还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我所做的那件错事,因为我总觉得我一旦承认你便不会再理我了。
你知道吗?你做的饼和月娘做的味道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上一次吃了你的饼,我对月娘原本已经要模糊掉的记忆再次鲜活了起来。
我爱她,真的很爱她,只是我们没能真正的执手相伴到老。
我家静静也和你一样,喜欢放纸鸢,那天傍晚看到你放纸鸢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她,想到了我们一家在河边奔跑欢笑,想到了我们一起吃着饼谈论山川湖海。
静静去世的那一天说,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好想好好长大,这样我就能不再那么辛苦了,还说,对不起,阿爷,静静不能陪着阿爷了,要让阿爷一个人了。
她说的时候是笑着的,笑的很开心,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伤心,但是她眼中的悲伤是那样的浓厚,让我怎么能不伤心呢?
可是伤心又有什么用,我还是不能去陪伴他们。
直到你来了,在这里的一天我应当没有让你不开心吧,你应当是满足的吧。
如果是,我便放心了,如果不是,就当是我这个大叔在这的闲言碎语吧。
很谢谢你再给了我一个梦,让我的静静借着你再回到了我身边一次。
容我最后再唤你一声女儿吧!
阿爷不是一个好阿爷,没能成为你的好榜样,只希望你能真的原谅阿爷犯的错,然后开开心心的。
阿爷这一生没什么已经没有什么好期盼的了,唯一的心愿就只是你能好好的,能在相府过得舒心,过的幸福,如此便好。
“小姐,小姐!”
小桃看完信,心中竟涌起了一阵阵的慌乱,她总觉得,这信像是他的绝笔。
“怎么了?”温如初疑惑。
“快!快派人去牢里!陈大叔!陈大叔他可能要寻死!”
小桃的声音很是颤抖,因为心中的焦急和慌乱,就俩她手上的动作也有些不受控制。
听闻小桃的话,温如初拿过小桃手中的信瞧了瞧。
刚瞧完,她便让牧判带着她们去了牢里。
果不其然,她们刚到便看见陈胜躺在了牢中,嘴角还流着一丝鲜血。
见状,许坤赶紧上前一步蹲在陈胜的身边将手搭在陈胜的脉搏之上。
“怎么样了?”小桃担心的问道。
许坤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站起来摇了摇头。
得到消息,小桃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蹲到陈胜的身边。
她就这么低头看着他,良久,她的眼泪慢慢的从眼眶滑落下来。
“你为什么要死呀!”说话时,小桃的声音略带着一丝沙哑。
“既然都已经把我当成你女儿了,就一直把我当做你女儿好好活着不好吗?呜呜呜呜,你为什么非要寻死啊!”
说着说着,小桃的眼泪也开始不受控制了起来。
那泪水就这么大颗大颗的掉着,连带着她的哭声也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