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念妤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分不清脑子里尚存的记忆是梦是幻。
直到手机里的一条信息,令她彻底惊醒。
“女儿,爸爸今天回来。”
迟念妤感觉脑子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迟沣的一条信息让她彻底精神了过来。
她用仅剩的零花钱补齐练习册钱,而后兴冲冲的赶去学校。
一上午她都兴致勃勃,哪怕是她觉得最枯燥乏味的物理课都听得很认真。
转眼间,太阳就升到了最高处,宣布上午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
午休时间到了,迟念妤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学校,搭乘最近的公交车到了火车站。
而见到迟沣的那一刻,所有的兴奋不已和迫不及待都被迟念妤藏的一丝不露。
站在爸爸面前的还是那个沉静内敛的女儿。
她木讷的站在迟沣面前,笨拙的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已经有许久不见了,除了对彼此的称谓没变之外,好像一切都变了。
在爸爸的印象里,女儿好像还没有这么高,从前好像才只是到胸口,如今竟差不多高了。
在女儿的印象里,爸爸好像也还没有像这般苍老,两鬓斑白,华发早生。
父女俩的性格实在如出一辙,相处之间总是沉默寡言占据上风。
许久,迟沣才走过来,饱含沧桑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布满老茧的大手握住稚嫩的小手。
好像和小时候一样的。
“走,爸爸带你吃饭去。”
迟念妤终于笑了,朝着迟沣点点头。
两人路过笙箫楼,这座古老又庄严的酒楼依旧静静的矗立着,正值饭点,一面旋转门和两面推拉门之间,来来往往,都是衣着华丽的人。
他们自然去不起这样的地方,便在笙箫楼附近找了个小酒馆,名曰鲸斋,店面虽小,但装修的很是细致,两盏红灯笼在空中高悬,随风摇曳,木制的门窗和座椅散着淡淡香气。
鹿鸣是座古城,像这样古香古色的饭店街边比比皆是。
人并不多,父女俩挑了靠窗的地方坐下。
迟念妤凤眸微挑,将整个店面一览无余,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桌,其中一桌就在他们前面,也临着窗。
是一男一女,男生背对着迟念妤,他靠在椅背上,与他对面的女士交谈着什么,但好像大多是对方在开口。
“你不想去笙箫楼吃,嫌吵,那也没必要来这啊。这里实在…”年以因嫌弃的看着木制桌子上因为磨损而出现的斑驳。
太小,太破,太没有格调,年以因太多形容词都没有说出来。
顾遇笙却并不在意,他双眸微合,好似有些疲累却又像是难过。
“你忘了,这是爸爸以前最爱来的地方。”
年以因翻菜单的手僵住了。
顾遇笙起身,年以因马上道:“对不起,是妈妈的错,你坐下,别走行不行?陪妈妈吃顿饭。”
年以因的语气几乎实在哀求。
“妈妈…有事要和你谈。”
顾遇笙没有回头,却也没有走出去,径直朝里走去。
“我去趟洗手间。”
年以因松了口气。
顾遇笙是真的累极了,迟念妤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只会比她更少,不会再多。
他从厕所出来在洗手台正要洗手,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迟念妤。
“好…巧。”是迟念妤先开口。
顾遇笙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莞尔一笑。
经过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里面毛衣穿反了。”
迟念妤好像触了霉头一样,浑身一颤,随后仔仔细细照着洗手台前挂的镜子。
纯白色的衣领死死地抵着脖颈,可不就是穿反了。
来不及思考,迟念妤逃命似的躲进了厕所。
等她洗手回来的时候,迟沣已经不见了。
只见年以因走了过来,她身量纤纤,走路时摇曳生姿,娉婷婀娜,鼻梁高耸入云,眼窝深邃无俦,透露着一股十足的异域风情。
那一双顾盼生情的双眸跟顾遇笙如出一辙,而与他不同的是,年以因的瞳孔竟是漂亮的水蓝色。
纵使年华易逝,青春不再,年以因的美貌依旧是颠倒众生的。
迟念妤从未见过这样倾国倾城的皮相,就算梦里也是没有的。
年以因对她道:“孩子,你爸爸有事先走了,钱已经付过了,他让你安心在这吃完再去上学。”
迟念妤眼里的光芒暗淡了,消逝了。
顾遇笙回过头看着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年以因注意到了便问:“你认识她?”
顾遇笙没有犹豫:“嗯,一个朋友。”
闻言,年以因竟惊喜过望。
“那可太好了,那我们一起吃吧。”
迟念妤和顾遇笙都愣住了,眼见着年以因殷勤地把两桌菜挪到了一桌上,三个人坐到了一起。
“……”
“好孩子,快坐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啊?”年以因热情的招呼着。
“迟念妤…”
“唔…好名字啊,你可不知道,笙儿难得有朋友的,他…”
“咳咳…”
年以因还打算继续说,却被顾遇笙打断了。
终于安静了,可空气都好像凝在半空中一样。
迟念妤觉得气氛实在不对,这怎么就好像是小媳妇见家长似的。
她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随便吃了几口,便要离开。
“念妤啊,要走了啊,再多吃点嘛。”
鲶鱼?
意识到这个谐音,顾遇笙咬着筷子,差点笑出声来。
迟念妤连声婉拒,一步三回头的落荒而逃。
“妈,你把人家吓着了…”
年以因却不以为意,清了清嗓,神色严肃了不少。
“笙儿啊,妈妈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你外公要来了。”
顾遇笙眼睛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转瞬即逝。
在他的印象里,外公是除了爸爸之外待他最好的人。
在之前的时光里,只要一有时间,他都会去和外公呆在一起。
“你知道的,他可是一定要见你的。”
年以因顿了顿还是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你别惹他不高兴。”
顾遇笙难得的配合,点了点头。
差不多吃完了,顾遇笙去洗手,不经意间瞧见一块手表静静的躺在洗手台上。
瓷白色的表带,金色的时针和秒针不急不缓的在表盘上行走。
应该已经很久了,边边角角都有磨损的痕迹,但也看得出主人很珍惜,触手冰凉的瓷片依然光亮如新。
思忖片刻,顾遇笙想了起来,这大概是迟念妤落下的表。
她有看表的习惯,觉得尴尬了或是紧张了都会看一眼手表,好像它会带给她片刻的安宁。
而回到学校的迟念妤已经发觉了手腕上空落落的,紧接着就是心里好像少了一块。
那是她妈妈留下的手表。
我把它扔在哪了,我怎么会把它忘了……
洗手的时候会摘下来…
对,洗手台!
下午以及晚上的课,她几乎就要坐不住了。
她好像就要冲出去,跑回那条街,那家店,那个洗手台上,找回她的手表。
会不会被人拿走了…
迟念妤坐立难安,最后终于熬到了放学。
可是那家店肯定是关了的,但她还是骑车跑去看了一眼。
果然门已经落了锁…
她就站在那家店门口,脱下手套,打开了钰电台。
听着它,才有了回家的力气。
她竟然把妈妈的东西丢了…
迟沣给俞云归留下了些钱,便搭火车又离开了。
迟念妤洗漱完,上了床,耳朵里播放的广播还没有结束,她合上凤眸,将眼泪困在里面。
广播结束了,迟念妤还没来得及摘下耳机,一条好友申请接踵而至。
是故渊!
确切来说是顾遇笙,不用问,这肯定是他在电台查到的。
一经通过,顾遇笙第一句话就是:“你手表在我这呢。”
迟念妤已经摘了眼镜,但她害怕没看清,又把眼睛戴上再仔细读了一遍这句话。
就在顾遇笙以为她已经睡了,准备明天早上打电话的时候,一条条的信息轰炸了他的手机。
“真的在你那嘛?”
“真的太谢谢你了。”
“这个手表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我请你吃饭吧”
……
“那…明天放学我去找你吧。”
“明天刚好是周六。”
顾遇笙好不容易把信息读完,不咸不淡的回来一句。
“不用,你们明天四点半放学是吧,我在二中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