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医院,一股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瞬间侵入身体。
顾遇笙注意到迟念妤的嘴唇都有些发白,还有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他便不自觉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那一瞬间,迟念妤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但无济于事,他握的很紧,直到她的全身都被捂的温热起来,直到她的嘴唇也终于恢复了血色,他也没有松开。
排队挂号都很顺利,两人去交钱取药,然后就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
迟念妤看着那一会就要绑在她胳膊上的黄色绷带,还有那尖锐的针头,护士姐姐正气定神闲地等着她坐过去。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后推了一步,差点没站稳,而顾遇笙就自然地在后面接住了她。
她蓦然觉得身后总是有人在的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好。
顾遇笙低头在她耳畔轻语,还是那句她听到过的。
别怕,我在呢。
可还是能让她瞬间安心下来,她鼓足勇气走过去坐下来,把袖子挽到最高。
这个本来对于她来说是人间炼狱的地方竟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是因为他站在身边吗...
冰冷的针头刺进温热的肌肤,一阵尖锐的刺痛随之而来,紧张感使疼痛更加剧烈。
迟念妤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入血肉。
就在这时,顾遇笙轻柔的撬开了她紧握着的拳头,从简简单单的牵着到最后变成了十指相扣。
迟念妤渐渐放松下来,痛楚也减轻了不少。
一针终于推完,两人紧紧相扣着的手几乎在一瞬间就松开了。
护士姐姐带了些迟念妤听不出来的口音,叮嘱了扎完疫苗后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小姑娘,三天后来扎第二针哦。”随后看了一眼顾遇笙又道:“男朋友也提醒一下的嘛。”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驳,护士姐姐便又说:“还要再来四次的嘛,一回生二回熟哈。”
还有四...四次?!
迟念妤转头看着顾遇笙,凤眸都瞪圆了。
护士姐姐笑了笑:“要我讲哈,你们这个年纪最好不要谈对象,既然都谈了,那就不要吵架了奥,女孩子有什么不喜欢明说,就爱瞪着人家,他有什么不对的,你就讲出来噻,你不讲他怎么知道呢,对吧?”
迟念妤连忙把眼神收回来,尴尬地笑了两声,便拉着顾遇笙赶紧离开。
出了医院,迟念妤一回头,发现顾遇笙还在偷笑,她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刚才不帮着解释一下也就算了,五针啊,这么多次怎么不早说?!
“你还笑!五针,你昨天不是说好了就一次的嘛?!”
“对不起好不好?那我请你吃饭?哦对了,你现在要忌口,那算了,算我欠你一次,别生气嘛...”
顾遇笙嘴上是柔声细语的哄着,语气里满是愧疚,可面上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那笑容实在好看,就像绽放在冬日暖阳里,枯干枝头上的洁白梨花,芳香而不失优雅。
迟念妤看着看着,面颊不自觉的泛起潮红,一扭头便快步离开了。
顾遇笙在后面追着:“诶,你等等我啊,刚才说了不能剧烈运动,你慢点!”
新春将至,走在路边便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烤猪蹄和烤肘子的味道,还有各种熟食的酱香味沿街游走着,满满地都是人间烟火气。
迟念妤对各种气味都格外敏感,而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新年的味道。
她在不久前受到了一笔汇款,是姥姥打过来的,虽然即使没有这笔钱,这年也是可以过去的,但既然有了,就可以更宽裕些。
而这也意味着,姥姥他们不会回来过年了。
她要自己一个人过年了...
“诶,你过来帮我扶一下。”顾遇笙正在站在凳子上卸窗帘。
这凳子估计比迟念妤岁数都大,四个腿瘸了一个,顾遇笙站在上面晃晃悠悠的。
迟念妤闻声回过神来,走过去帮他扶着。
姥姥他们这屋的窗帘很快就卸下来了,顾遇笙虽然这些天在这屋住着,但房间依旧和他们走时一样的整洁。
迟念妤那屋没有窗帘,于是他们就又把床单被罩什么的都扒下来一并扔进了洗衣机里。
新年新气象,迟念妤尽力学着姥姥之前过年所做的样子,让整个屋子里焕然一新。
她正坐在洗衣机旁发呆,忽然嘴里被塞了一颗糖。
“你说过年要买糖的嘛,我昨天刚好路过就买了点。”
是她喜欢的大白兔奶糖,红豆味的。
他还买了各种口味的,水果糖,酥糖都有,一样几颗也吃的完。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跟顾遇笙提起过年要买糖这件事的,他却记得...
迟念妤含着糖果,红豆的香甜可口流转在舌尖,嘴里和心里都甜的不像话。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自己张罗着过年,忙手忙脚的,好多东西都搞不清楚,但好在米面都不缺,猪蹄和糖果也没忘了买...
迟念妤忽然觉得,自己原来也不是一个人在过年嘛...
晚上,结束电台的工作,两人继续在家里干活。
该洗的都洗了,便开始打扫屋子,顾遇笙在外面擦油烟机,迟念妤就进去收拾厨卫。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顾遇笙很快擦完进去帮忙,就看见迟念妤站在马桶盖上,一脸惊恐的表情看着垃圾桶。
“怎...怎么了?”顾遇笙伸出一只手准备拉他下来。
迟念妤借力蹦了下来,随即迅速绕到他身后,仅探出一只脑袋小声道:“有...有蟑螂...”
顾遇笙可算知道她那个表情在看什么了,他顺着她的目光探过去,一个黑亮黑亮的东西停在垃圾桶旁边。
“你怕蟑螂啊?”顾遇笙依然挡在她身前,饶有趣味的回头看她。
迟念妤点头,随后便要撤出危险地带,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顾遇笙拉了回来。
顾遇笙眼眸一转,又动了心思:“你别走啊,我也怕怎么办?”
“啊?”迟念妤一下子脸色惨白。
在确定顾遇笙与她同是难兄难妹之后,她便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那厕所白天再打扫吧,我们先出来...”
“那它万一半夜的时候爬到你床上...”顾遇笙说着两只手指悄悄爬上迟念妤的手臂。
迟念妤再也受不了,被吓得一激灵,想叫也没叫出声来,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见状,顾遇笙目的达到了,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迟念妤这才明白是被耍了,想去跟他算账,却不敢进去,只能站在门口看着。
她是很怕虫子的,准确地说是超过四只脚或者没有脚的一切生物都是她的克星。
而她对蟑螂的终极恐惧都源于那一个雨夜。
那天,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鹿鸣的排水系统是出了名的不好,没多久,低洼处的水几乎可以没了膝盖。
姥姥姥爷都没能回的了家,那时候还很小的迟念妤蜷缩在床上,忽然看见窗台上有黑亮的东西在动,她定睛一看,是蟑螂。
不知是不是潮湿的原因,它们越积越多,不一会就爬满了整个窗台,窗台离床并不远。
在姥姥姥爷回来看见窗台黑压压的一片时,迟念妤已经从床上转移到门口的地上了。
她在地上坐着,用薄被把自己整个裹住,恨不得一丝缝也不留,姥姥和姥爷合力把蟑螂都绞杀之后,被里的人还在颤抖。
迟念妤倚着门框,只见顾遇笙把拖鞋拿在手里,手起鞋落,一只蟑螂命归西天。
迟念妤呆呆地看着顾遇笙把尸首都收拾好,随即转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你收拾外面吧,这里我来。”
迟念妤乖乖点头,凤眸微垂。
她站在那,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顾遇笙还是什么都察觉到了,他忽然觉得心脏好像被钝物伤到了一样。
”以后再看见要记得叫我,别一声不吭的,连叫都不会叫。“
迟念妤骤然觉得委屈极了。
小孩子在摔倒之后,都会四处张望,如果大人不在身边,便可以自己扑腾扑腾站起来。
可若是大人马上跑过来安慰,便会嚎啕大哭。
迟念妤当了太久受伤后不会哭不会闹的小孩,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安慰她,抚平她的伤口,还说愿意保护她。
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也很疼的,她也可以哭的,也可以闹的,可她已经做不到这些了。
剩下的便只有委屈,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收拾它们,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杀一双。”
“那要是一窗台都是呢?”
闻言,顾遇笙思忖片刻才道:“那...我得先把你弄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收拾他们,别让它们给你吓个好歹的。”
迟念妤终于笑了,眼底的委屈消散了,只余清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