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黑白照片上,庭荫如盖的大树下,穿着素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穿可爱西装马甲的小男孩,背景应该是北方特有的老式四合院。
照片上的女人是比他记忆里还要年轻些的余笙,他的母亲。陆知延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了她长什么样,毕竟太久不见了。看到照片后,记忆里的容颜却又鲜活起来,这或许是她留在世上的唯一一张照片吧!陆知延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董擎宇看他的样子,大概八九不离十了,“照片上的男孩,看着眼熟吗?”
陆知延毫不避讳,
“是我,这是我母亲。”
虽然早就知道,董擎宇的心还是又往下沉了沉,“信你也看了,陆旭不只你一个儿子。”
陆知延眼眉低垂,看不清神色,
“猜到了,所以他是要死了吗?”
陆知延过分的平静,任何人知道自己来历不凡牛逼哄哄的身世,不说喜形于色丧失理智,但至少不该是这反应吧?董擎宇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嗯,重病了”
陆知延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不屑又讽刺的笑容,“怪不得,是我哪个哥哥想杀我吧?”
信上说,陆旭丢的是他最小的儿子。
董擎宇微微一愣,“你大哥已经死了,你还有两个哥哥。”
他调查到的信息是,老二很平庸,军阀世家的孩子却喜欢读书,不喜欢打仗,老三前年受伤残废了,基本管不了事,现在陆家军内乱得厉害。
哥哥?陆知延轻嗤,这个节骨眼上,他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名义上的哥哥知道陆旭有了多的选项,怕是寝食难安了吧?
陆知延心里微晒,他现在的感觉有些怪异,一觉醒来,就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亲戚,一个二个听起来还都挺危险。
“你有什么打算吗?毕竟是你父亲,不准备回去看看?”
陆知延不知深浅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长久的沉默,父亲对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词,这个人曾经存在他的想象里,后来随着余笙一起渐渐消失了,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当然问过母亲余笙关于父亲的问题,余笙的回答是,他不在了。
但直到现在陆知延才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没那么简单。他听见过她半夜崩溃的大哭,第二天若无其事的起来做早餐,他也听见过余笙噩梦时惊惶的叫过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就是陆旭吗?
他记忆里的余笙容貌昳丽,优雅温柔,但她在外人眼里可能算不上是一个很合格的母亲,她还在世的时候,经过周先生的介绍,帮一家出版社做誊抄和翻译外文书籍的活,薪资其实非常一般,但她洗衣服、纳鞋底这样的女人基本都会的简单家务,他都不会,所以她的工资还要花掉一部分在请人清洗缝补衣物上,周姨以前老是数落她不会过日子。
小时候的陆知延就知道自己妈妈和别人家的有些不一样,她做的饭永远有一股焦味,重油重盐,印象里他妈妈的拿手菜好像是西红柿炒西瓜?从来没有给他做过衣服,半夜他还要起来给妈妈盖被子,每次他生病都得是自己告诉她她才知道,等她知道的时候陆知延病都快好了……诸如此类。跟弄堂里其他小朋友口里讲述的母亲没有一点相似。
生活所迫,陆知延人还没有灶台高就被迫学会了简单的炒饭和煮面条,再大一点的时候他妈妈终于也不用请人洗衣服了。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无法想象董擎宇口中熏天赫地的野心家陆旭,居然会和记忆里那个迷糊又稚气的小女人扯上关系,不过人都已经不在了,陆知延对陌生的父亲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陆知延怠懒的掀掀眼皮,“跟我有什么关系。”
董擎宇了然,“我也不建议你回北平去淌那趟浑水,最近一段日子小心点。”
说完,他又停顿了一下,
“你以后不用接送宁茵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做。”
插着针头的手微微的动了动,不自觉想做那个熟悉的东西,手指刚刚蜷起却被手背上的刺痛终止。陆知延唇角抿沉一条直线,冷淡的应了声,“嗯”。
“好好养伤,我走了。”
董擎宇大步流星的走出去,病房恢复了安静,陆知延靠在枕头上,缓缓合上双眼。
董擎宇的意思他明白,陆家是他身上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宁茵跟她在一起会很危险。
只是以后,见到她的机会很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