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部族是溃逃出来的,但是由于事先有准备,因此相较于其他的奄国部族,腾蛇部落的情况要好得多。别的不说,单是案几、酒器和美酒,就带出来不少。
因此,即便族人们都还住着帐篷,但是贵族区这边,商离的几个叔叔和其他一些部族内有身份的人也全都使用着案几摆放食物,酒器盛放美酒。
当然,说是美酒,在商离这个现代人看来,其实也就是度数极低,而且还有很多杂质的劣质酒。而且最重要的是由于商朝的青铜器冶炼技术不过关,酒器里含有大量的铅,长期用这种酒器喝酒的话可能会导致铅中毒,因此面对几个叔叔以及其他贵族的敬酒,商离只是假装自己喝了,背地里直接将杯中的酒给倒掉了。
反正现在是晚上,光线昏暗,他们也看不清商离的动作。
一杯酒水下肚之后,场内的气氛也变得热烈了起来。之后又是一阵吃吃喝喝,等到中局的时候,商离的二叔子更开口道:
“而今国家倾覆,宗庙被毁,族人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值此存亡之际,不知邦伯有何谋划?”
“来了!”
商离心中暗道,这只怕是自己穿越之后的第一个考验了。
虽然自己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但是在这个部落国家的时代,国君的权力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想要办成某件事,必须要获得大多数族人的认可,至少要获得贵族们的支持。
因此,接下来的事情对商离来说极其重要。他必须说服在场的这些老贵族,才能真正开始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
想到这里,商离沉吟片刻,而后开口道:
“周人践我国都,毁我宗庙,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这是在表明立场,表示自己绝对不向周人妥协。
奄人对周人的仇恨极大,甚至还要大于普通的商人,因为周人对奄人做的事情要比对普通商人做的残酷百倍。
后世曾经对周公一生的功绩做了总结,即“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
在这句话里,践奄和克殷、制礼乐是同级别的存在,足以证明奄国的重要性。
然而真正重要的是,这句话里的那个“践”字。
践,即践踏,相较于“克”字,程度明显要加深许多。
自古来来,两国交战,大多都是用“克”字来形容的,用“践”来形容的极少。而奄国,却是少数“有幸”使用这个字的国家,可见当时周人对奄国人做的事情有多残暴。
虽然腾蛇部落由于提早跑路,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但是一来前任族长确实死在周人手中(实际上现任族长也死在了周人手中,现在的这个是冒牌货);二来腾蛇部落的始祖南庚由于曾经是商王,宗庙也是放在奄国国都中祭祀的,在这场战争中同样遭到破坏;三来虽然损失小,但要是没有这场战争的话,腾蛇部落不就没有任何损失了吗?
因此综上所述,即便是逃到了这里的腾蛇部落,也依旧对周人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恨不得立马杀回曲阜,夺回祖宗江山。
只不过如今腾蛇部落势弱,做不到这一点罢了。然而做不到归做不到,身为现任族长的商离,必须要表现出应有的强硬态度才行。
果然,在听到商离的话之后,在场的贵族们都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商离的观点。
“然而!”
商离突然话锋一转,面露悲戚道:
“先父及商、奄各部联手,却依旧败于周人。而今我部只有男女老幼三千余人,男丁更是不足五百!若是再起兵反周,与送死何异?”
听到这里,老贵族们也都失落地低下了头。是啊,当初奄国汇集了东逃的商朝遗民,又有蒲姑国,徐国以及其他的东夷各部的支持,却依旧不是周人的对手。如今自己就剩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是周人的对手?
这时候,三叔子和开口道:
“既如此,不知邦伯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
商离谦虚地摆了摆手,而后道:
“如今之计,最重要的便是找到一个地方,令族人们安顿下来,休养生息,而后再缓缓图之。”
这才对嘛!
老贵族们全都暗暗点头,反周是口号,是态度,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这些老贵族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明知不敌却依旧上去送死?
“如此……邦伯以为此地如何?”
这次说话的是商离的四叔子旬:
“此处位于淮阳,水草丰美,且离奄国故地不远,将来真要起事,不消一月,便可打回故土。”
“此处?”
商离微微皱眉,根据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虽然他无法确认自己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但是却能大致判断出如今自己正处于后世安徽省的蚌埠市附近。当然,蚌埠在淮河以南,而自己则位于淮河以北。
之所以能够判断到这么细致的程度,是因为根据羿的说法,在逃离奄国之后,腾蛇部落就一直南下,中途虽然也因为躲避山林湖泊饶了一些路,但是大致的方向是不变的。而从曲阜一直向南,到淮河附近的话差不多就是蚌埠了。
“怎么?有何不妥吗?”
眼见商离迟迟不肯发话,四叔子旬再次发问道。
“此处……若余未记错的话,似乎是淮夷的地盘吧?”
商离斟酌字句,缓缓说道:
“淮夷……能容许吾等于此建国吗?更何况,而今之淮夷,只怕是自身难保吧?”
这倒不是商离胡说,在西周时期,淮夷曾数次造反。一开始的时候后世的历史学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后来一个铭文出土,上面详细记载了,是因为周人奴役他们过重,他们不堪其负,这才起兵造反的。
既然周人能够奴役淮河附近的淮夷,以至于逼得他们造反,那就说明周人迟早会将手伸到这里。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淮河北岸建都,显然是极其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