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四海升平,正值盛世。
开国百年来,北镇柔然,西逐百戎,武功千古罕有。
三代君王励精图治,文风大盛,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诸子百家圣贤频出,文治已达极盛。
大夏都城夏京,气势恢宏,坐落在一片大平原中央,周围八条大河环绕。城墙高大雄峻,隔着十里,一目了然。
夏京往北,一条笔直的官道直通远方,从夏京北门,沿着官道两侧列着两行威武的御林军,甲衣鲜明,庄严肃穆。如此阵仗,既不是迎接凯旋而归的王师,也不是皇亲国戚出游,而是有一个要犯今日要押送夏京。
夏京北边十里处的春风亭是必经之地。
一大清早,春风亭的亭长刘大刀带着春风亭府兵三百多人,守在界桩处等待,到了午时,等的口干舌燥,终于等来一列车队。车队停在界桩处,刘大刀马上跟二十里亭的亭长及刑部押送的官吏交割文书,接过押送之责。
春风亭原本叫十里亭,距离夏京十里。夏京中文武官员北上、西行赴任,亲朋好友送行,往往送到十里亭。十年前,一代名士徐谦北上赴任,京中数百文官相送,其中一个才子写了首《送徐太傅至十里亭》,诗中有一句“莫道此去无知己,十里春风伴君行”名动天下,十里亭慢慢被文士叫做春风亭。后来一些文人骚客集资在十里亭地界,修了一座亭子,刻名春风亭,而后凡是京中送行,必送至春风亭。
春风亭是一处路口,往北去草原,往西去大漠,无论是做官还是经商,都要经过这座亭子。亭子四周,搭着一些简陋棚子,专做往来客商、旅人生意,久而久之颇有一番热闹。今日亦然,很早就聚集起了大批人物,多是文人墨客,平头百姓被御林军驱逐,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刘知易挤在一群文人墨客中,在春风亭外一个茶摊上坐着。他能在这里,不是因为他是有名的文士,或者官员,而是因为春风亭亭长刘大刀是他爹,他是亭长家的二少爷,地地道道的地头蛇,所以御林军校尉没赶他出去。
作为地头蛇,摆摊卖茶的王伯跟他很熟,给他上了一壶珍藏的好茶。刘知易不藏私,热情邀请挤在一张桌子上的四个书生一起品茶。
刘知易用心昭然若揭,就是在巴结这些人。刘知易身穿锦衣,年少俊俏,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其他四人穿着布衣,一副寒酸,刘知易却巴结的很露骨,屁股连凳子都不沾,频繁的给其他人添茶倒水,态度恭谨。因为这些寒酸都是夏京太学的学生,一日高中就是朱紫贵人,根本高攀不起。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们来此迎候师长,现在他都巴结不上这些人。
刘知易也读过书,在春风亭曾有神童的名声,可惜都是往日荣光,十多年过去,早就没人记得武举人家的神童。刘知易对读书失去信心,自认没那个天赋,息了读书科举入朝为官,做一番事业的念想,只是心中偶尔有些不甘。
即便不做官,能跟这些未来的官场翘楚搭上关系,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刘知易巴结这些监生,也有人巴结他。王婆觉得老公没眼色,刘少爷在这里,竟然不好生招待,连忙腆着笑脸跑过来道万福,接着就要抢刘少爷手里的茶壶。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刘少爷您做呢,老婆子来吧。”
刘知易冷着脸哼道:“去去去。我们读书人在一块图个清闲,你一边去!”
刚才就是这样赶走王伯的。
说着就给一个姓张的书生继续倒水,这书生满脸激昂,慷慨陈词,颇费口水。
刘知易留心听着,这可都是平时听不到的大瓜,只听这书生说道:
“徐太傅此次还朝,必定能打掉权奸气焰,众正盈朝,一扫颓废!”
一旁伺候的王伯脸上色变,过来插了一句:“这位公子,莫谈国事!”
刘知易又赶开他;“去去去。我辈读书人心系天下,无事不可谈!”
刚刚被打断话头的书生冲着刘知易点点头,算是赞许,但高傲的神情不变,连仔细看都没看刘知易一眼,继续高谈阔论。
说的大都是朝局走向,国家大事。这些跟刘知易离的太远,他就听个热闹。
书生们口中的权奸,指的是当朝太师魏无暇,外号锦官人,官居一品,位极人臣,手下党羽众多,六部尚书均是其门生,权倾朝野。十年前,当朝太傅徐谦离京,远赴漠北巡边,其实是被魏无暇排挤出去的。
当年被排挤出京之时,徐谦无比风光,数以百计的门生故吏相送。如今还朝之时,却颇为萧瑟,以戴罪之身被押解进京。边地六大节度使联名弹劾徐谦克扣军饷,新君继位,马上派人将徐谦解职,押赴京城受审。
不过事情背后没那么简单,不止刘知易知道,天下人都知道。徐谦进京受审,不过是给人看的,皇帝让徐谦进京,事实上是要大用徐谦,因为徐谦是去年登基的新君的老师。当今天子去年登基,年号景德。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奇怪景象,徐谦明明以戴罪之身押解进京,却有无数文人墨客来此迎接,甚至不乏一些朝廷命官。皇帝派出御林军出京十里保护,听说皇帝本人也会在午门口相迎。
从朝中文武到贩夫走卒都相信,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肯定会大用自己的老师,魏无暇权倾朝野的日子就要结束。指使边地节度使弹劾巡边经略徐谦,只是魏无暇的困兽之斗。魏无暇这个权奸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好蹦跶。
刘知易也这么想,徐谦徐太傅一路从漠南龙城施施而来,沿途走的很慢,穿郡过县,每每与当地官员座谈数日,路上一直走了三个多月,如今才到夏京城边。可想而知,这一路上徐谦已经为入朝做好了准备。
几个书生正说着徐太傅肯定会清算六部贪官污吏,皇帝一定会开恩科取士,他们这些学子一展所学的时机到了。突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太傅驾到”,不管是官道两旁类似茶摊这样的铺子里坐着的书生,还是霸占春风亭的那些官员,全都呼啦啦聚到官道旁,翘首盼望。
刘知易没过去,人挤人,什么都看不见,直接站到茶桌上,勉强看到官道上,在披甲府兵的押送下,一辆驷马大车缓缓驶来。马车宽大,装饰豪华,这是皇帝以孝为名,特意派人送去边郡的御驾。
刘知易啧啧称奇,囚犯乘天子御驾,也算是独一份。皇帝启用徐谦的决心竟然如此急迫,哪怕还没启用,还是戴罪之身,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为徐谦站台,一方面是皇帝年轻,有些过于急切,另一方面大概是对魏无暇的权势太忌惮,急需要徐谦出山制衡。
刘知易很好奇,魏无暇竟然没有出招,让徐谦一路平平安安走到京郊。
御驾前,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开路,中间一匹白马上,坐着刑部左侍郎,这个侍郎负责从龙城将徐谦一路押送回京;侍郎两侧稍微靠后,并行骑在栗色战马上的两个魁梧大汉,一个正是刘知易的父亲刘大刀,另一个则是刘知易的大哥刘知难。
刘知易目送父兄押送御驾驶过,一路往南,尽头是一座桥。
桥叫做万胜桥,桥下是滚滚而过的夏江水。以前朝廷北伐西征,兵马都从此桥过,因此取名万胜桥,讨一个吉利;不过在民间却有寡妇桥之称,本朝初年缕缕用兵,妇人为丈夫送行,往往意味着永别,成为寡妇。
过了万胜桥,那边就是巍峨的夏京城,隔着十里,历历在目。
眼见车驾驶过,官道两旁迎接的文人、官员更加激动,竟然推搡着的林军阵列都凹陷进去。突然有几个官员竟然挤进官道中,他们自己大概都没想到竟然能挤进来,不知道是自己力大,还是御林军力竭,还是身后人推搡所致,有些茫然,仿佛一头刷着链子冲着行人狂吠的狗,突然链子挣断,反而不知所措的样子。
刘知易的注意力也被这群官员吸引,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匹练一般的光芒竖着划过。官道中因几个文官闯入,而暂停的马车被切成两段,一个穿着白色囚服的长者,从马车中掉落,十分狼狈。
接着又一道匹练横着扫过,守卫的御林军被这匹练一扫,一些人被拦腰扫断,匹练去势不竭,扫过一群看热闹的书生头顶,刘知易痛呼一声,胸口被这道匹练扫中,应声倒飞出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强的刀气!
接着听到刑部侍郎大喊:“有人劫囚!”
父亲刘大刀粗犷的声音大喊:“有刺客!”
兄长刘知难惊恐的大喊:“护驾!”
此时被砍断的车架四周爆炸出十几道火光,浓浓的白烟将方圆十步之内笼罩。
然后刘知易落到地上,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