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清龙在至公堂中盘旋,吸收着五千学子身散溢在空中的气势。郭镇辅感觉到一条清龙,吸收了“皇帝犯法无法制裁,因此认定皇帝有罪没有意义”的杂念,一条清龙吸收了“皇帝犯法无法制裁,但认定皇帝有罪本身就是意义”的杂念。
两条清龙在所有学子空盘旋,久久不去,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双双离去。此时,所有的学子渐渐清醒过来,身激荡而出的强烈气势消散,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神情萎靡。
刘知易也是如此,刚才被五千人的大气场裹挟,他感觉他的气势还在核心,竟然连收回都做不到,只能等待气势随着真气的消耗自行削弱,直到最后无法支撑,破碎成杂念,被空中两条清龙吞噬干净。
刘知易也精疲力尽,可是十分欣喜,因为刚才他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真气发生了质变。他突破了数重瓶颈,现在是一个法家拂士了!法家拂士,对应的朝廷官方品级,则是进士。
虽然真气耗尽,可刘知易还没走,平静的跟嬴悝对峙,他们的辩法还没结束。
只见嬴悝神色平静,身气息微弱,轻轻低头:“在下的变法,确实治标不治本。谢刘兄指教,教我治本之法!”
嬴悝的认输,算是彻底结束了这场辩法,太学赢了!
同样精疲力尽的学谕此时站起来,对所有学子训话:“诸位同学,讲法到此为止,请诸位退去。”
学子们纷纷拱手离去。
……
吕公家,密室之中。
太学祭酒、学正,太常太史,吕公四人对着墙壁欣赏。
墙壁并排挂着几幅字,都是诗词,中间一首是《送徐太傅至十里亭》,左边两首是《蓬蒿人》和《林花词》,右边两首是《明月词》和《月神赋》。至于四大才子做的那首诗,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
这首改编自洛神赋的《月神赋》极为惊艳,哪怕不喜华丽的学正,也不由得惊叹这首赋中的词藻之华丽,简直旷古烁今,华丽辞藻之下,是喷薄欲出的才气。
对祭酒而言,太学里的辩法、论道,远远比一首好诗重要。
三人激烈争论起同一作者所做的《林花词》和《明月词》和《月神赋》孰高孰低,学正认为《明月词》更高一筹,其中有大胸怀。祭酒认为《林花词》更高一筹,称其中有千古愁绪,让人读之心酸。太史大赞《月神赋》仙气飘飘,文辞中仙气涌动。
三人正争的难解难分,让吕公可惜没有下一首诗词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时,三人几乎同时神色一变。
学正惊道:“诸子阁动了!”
祭酒皱眉:“此时太学中应该在论道。”
太史疑惑:“诸子阁次大动,还是魏无暇入太学之时……”
三人面面相觑。
同时大叫一声:“不好!”
学正先走,祭酒跟随,太史摇了摇头,也出了密室。
只有密室的主人吕公扶着桌子,身体摇晃,提到魏无暇,他就想起当年的往事,想起风头强劲的魏无暇是如何力压太学师生,然后登临诸子阁,将他杂家从太学驱逐的往事。
这一次莫非又有变故?
……
刘知易卷在同学之中,回到了悬壶院。
正被斋仆张衡堵在外十三舍门口,送一封信笺。
打开一看,是一首诗:
日日悲伤未有图,懒将心事话凡夫。非同覆水应收得,只问刘郎有意无?
应该是一个女子所写,说的是心里有事,却不愿意跟凡夫俗子交流,还说她不是泼出去的覆水,也就是说还没嫁人,待字闺中,问刘郎有没有意?
这,这是封求爱诗啊!
刘知易纳闷:“这是谁送来的?”
他不是没收到过女子送来的情书,但这还是第一个用诗来求爱的。
张衡道:“这是怡红院玉扣姑娘派人送来的。人还在门口等回信!”
刘知易点点头,原来是个青楼女子,难怪了。
这个时代,也只有青楼女子才会如此奔放大气的向男子求爱。正经女子受困于礼教,绝不敢大胆表达情感。
“回信?你等着。”
刘知易回屋,拿出笔墨纸张。
当然是写回绝信了,一个陌生女子求爱,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答应,他又不是饥不择食。
不过不能写白话回绝,这些天从谢忠口里听了太多青楼中的规矩,知道青楼女子赠诗,是必须用诗回礼的,这叫以诗相和,是一种传统。
回绝诗他倒是记得一两首,可脑子里首先浮现出“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个句子。
提笔就写了一首词,出门交给张衡,这才回屋里打坐,调息起空虚的身体。
刚刚调息一个周天,几个舍友就冲了进来。
今日辩法,他们也去看了。他们没有兼修,纯粹是去给刘知易捧场的。他们可以参与听法,但却不能像法家弟子那样进入至公堂大殿。今日讲法,六千法家弟子都去了,至公堂都容纳不下,其他学院弟子当然只能在殿外。
几人对辩法本身一点兴趣都没有,纯粹是看热闹的,因此站在人群之外。等到辩法结束,他们在人群之外等刘知易,等是等到了,但隔着人群,精疲力尽的刘知易没发现他们,径直回宿舍了。
几人回来之后,对此很不满。
刘知易马求饶:“诸位。我悔悟了,我决定有机会一定请你们喝花酒。”
“我信你?”
尤所为一副不屑,似乎在说,先把次的还了在说。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对刘知易的洁身自好,颇为不能理解,怎么看都是年少多金,现在还有才华横溢的buff,怎么就不喜欢喝花酒呢?莫非是有什么难以其实的缘由?
几人面面相觑,不免露出同情的神色。
把刘知易惹毛了,发誓一定要跟他们一起去喝一次花酒,否则不知道会被这些货色在背后怎么编排。
机会很快就来了。
天还没黑,太学还没关门,一封请柬送了进来,竟然是八大名士相邀,地点还在宜春院。
刘知易马道:“还账了。今晚就去宜春院。”
室友们喜笑颜开。
……
回到太学的祭酒和学正很快弄清楚了情况,虚惊一场,没有出现魏无暇那样的大事。他们在吕公处,感应到诸子阁震动,还以为又出了魏无暇那样的妖孽,辩法、论道中力压太学,然后登临诸子阁。
弄清楚情况后,不由惊喜,是太学赢了辩法,引起诸子阁共鸣。祭酒和学正相视一眼,马有了共识,将跟他们一起过来查看诸子阁异象的太史请出太学,因为此人对他们的宝藏学生刘知易有企图。
可当学正了解清楚,刘知易和嬴悝的辩法,为什么引起诸子阁共鸣后。马颜色大变,脸色阴沉的直入法家问罪,与法家掌院来了一场大论道。
……
刘知易并不知道太学中因为他跟嬴悝辩法,产生的后续影响愈演愈烈,他已经坐了宜春院派来的马车。
马车出发之后,一群室友热情无比,激烈讨论。
“宜春院可是教坊四大名院。寻常人等可不受待见。”
宜春院这样的官办青楼在夏京城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边的管理机构叫做教坊司,直属礼部。姑娘们平时分散在一座座青楼中,这些青楼也有等级差别。怜月所在的宜春院,算是其中最顶级的,所以怜月这个礼部尚书的女儿,才会被送进这里。
青楼根据级别不同,经营方式也不同。最低级的青楼,跟民间青楼没什么两样,会吸收一些犯罪小官的女眷,而且年纪偏大,还会从民间购买女子,以卖肉为主,任何顾客都能入内。宜春院则不同,其中的姑娘,大都是大官家眷,至少五品往,所谓朱紫贵妇。对于进入的顾客也颇多限制,必须是官员,至少得有功名,比如举人身份。而太学生位比举人,也有资格入内。只是举人也好,太学生也好,根本见不到其中的名妓,充其量得到最普通的侍女接待。所以不差钱的贵公子宁可去私家青楼,也不会来教坊青楼。
“放心。既然刘兄请我们去,自然有办法。”
许多福道。他对刘知易充满信心,亲眼见过刘知易为岭南王煮骨疗毒后,作为骨科世家,他不由佩服。
尤所为道:“没错。刘兄跟我等不同,他有诗才,最受青楼女子青睐。”
谢忠来自江南,天生风流,对此很感兴趣:“刘兄。你带我们去见哪个花魁?”
花魁年年选,科举年最盛。
刘知易道:“不是花魁,是怜月姑娘。你可认识?”
怜月还不是花魁,只是一个清倌人,五岁起进入教坊司,学习曲艺,但是因为礼部中李昉故旧的保护,怜月并没有出来接客,名气并不大。不然也不会想尽办法,希望靠刘知易的诗扬名了。
谢忠惊叹:“怜月姑娘。这可是前礼部尚书之女,宜春院今年派出竞选花魁的清倌人。我虽然无缘见过怜月姑娘,可如雷贯耳。今日,至少有四五个同学来约我去宜春院看怜月姑娘。说坊间已有传闻,怜月姑娘乃月神转世。一首《月神赋》新词,简直是仙音。”
刘知易听完,有些惊讶,他昨日才为怜月写了词,紧紧一天时间,就火遍了夏京内外?连太学中都听闻了?还让怜月有了月神转世的名声,诗词的威力这么大?
两年前的杏魁,宜春院也派姑娘争夺,可惜没能选。三年一科举,这种行业公认的大花魁也是三年一选。一旦选,对青楼的名气会有极大的提升,所以每家青楼都十分重视,都会派出自家最好的姑娘参选。一旦赢得科举年的大花魁,未来三年,都会是京城最红的姑娘。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有三年巅峰时光,足以。
其他人一听是怜月姑娘,一半惊讶,一半纳闷,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是色批。至少熊纨一脸纳闷,明显是不认识什么怜月,什么月神。
谢忠则如数家珍的开始数:“今年有希望选花魁的,宜春院的怜月姑娘算一个,可惜她名气不够大。怡红院的玉扣姑娘也好,可惜为人低调,不喜争斗。那芙蓉楼、牡丹楼和芍药楼三名楼,派出的清倌人个顶个天姿国色,只是之前造势不够。还是玲珑楼的清影姑娘最有希望,今年玲珑楼第一次参加花魁大会,又是夏京第一大青楼,全力以赴,志在必得……”
谢忠谈兴正浓,马车停了下来,宜春院到了。
夏京青楼行业大都集中在平康里,跟皇城东南角正对,隔着一个十字路口相望,因此皇城边的贡院跟宜春院都在一条街,距离并不远。
下了车,一个青衣小厮迎来,见是一群穷书生,脸笑容很假。
刘知易抛出一锭银子后,马热情起来,又拿出怜月给的香囊。小厮马拿着香囊跑进去,大概是去请示妈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