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兮出了密道,进入的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房里没人,但亮着灯,她打量着房中的布置,但见绮阁清华,妆台古雅,处处都透着清幽雅致。
当然,也是满满的熟悉感。
她鼻间有些酸涩,却也不敢久待,怕惊动了府里的下人,不好脱身。
轻车熟路地出了卧室,穿过花厅,苏慕兮一只脚刚踏入庭院,抬头便撞上是一双古井般深邃的墨眸,她整个人不由僵在了那里。
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男人一袭月白色锦衣,端坐在轮椅上,就那么沉默地望着她,安静的仿若要与月色融为一体。
苏慕兮直觉反应地伸手,将遮面的粗布又裹紧了些。
四目相对,她早已失了面对慕瑾辰时的那种淡定自若,眼神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在苏慕兮犹豫着,要不要把踏出的那只脚,先收回来时,终是对方先开口,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宫人私自离宫,乃死罪,你怎么出来的,就原路回去。”
他的语气淡漠的不带一丝感情,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的不近人情。
苏慕兮却是没料到,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她是谁?也不是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直接就把她刚刚绞尽脑汁编好的一套说辞,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张了张口,最终在他冷锐的目光注视下,什么也没说,乖乖地按照他的吩咐,转身从密道返回了清幽宫。
这边,苏慕兮刚一上到地面,便听地底下传来一阵轰隆声。
隔着地板,声音不是很大,但她知道,那是有人启动了密道里面的自毁装置,将两头的出路彻底封死了。
这样一来,便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了。
苏慕兮心里仿若有什么东西被碾碎了一般,眼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终究是她太心急了些,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和身份去见他,还能奢望他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没有直接把她当逃奴,押送回慎刑司已经算她走运了。
……
早朝过后,慕瑾辰在宣政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殿前伺候的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有心思活络的小太监趁着吩咐人上茶水的功夫,一溜烟地跑去了月华宫,好半天都不见回来。
“去把苏慕兮提来见朕!”
在批阅到又一份附议重审苏逆谋反一事的折子后,慕瑾辰终于想起了这个被他丢去冷宫等死的女人。
说来,他其实还应该感谢她替涵儿治好了寒症。
但一想到她同时也把剧毒过到了涵儿身上,他就恨不得让这贱人把慎刑司七十二种酷刑再挨个受一遍才解气。
苏慕兮很快被带到了宣政殿。
慕瑾辰挥手将一众附议的折子,照着她的脸砸了过来。
“看看吧,还说你苏家没有谋反之心?这半个朝堂的人都快成了你父亲的狗腿子,朕不杀他,何以震慑朝堂掀起的这股反叛之风!”
苏慕兮侧脸躲过迎面砸来的奏折,还真就蹲下.身,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慕瑾辰又被她气笑了,这贱人惯会装模作样。
他不过就是想借机羞辱她一番,就她肚里的那点墨水,怕是连奏折上写的是什么意思,都看不大懂。
不过,这贱人命硬倒是真的。
昨天是望日,加之天气严寒,冷宫又常年不见日光,潮湿阴冷的很。
别说是碳火了,那里连一床棉被都没有,她居然还能抗住寒毒侵体的折磨,也是让他好生诧异。
苏慕兮看东西向来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她就将慕瑾辰丢来的奏折全都看完了。
她内心也是相当的惊诧。
楚钊廷。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统帅天下兵马大权的楚太尉,在四王夺嫡时,与她的父亲分属不同的阵营,所以一直不合,称得上是死对头。
先太子暴毙之后,楚太尉便中立于朝堂,认谁拉拢,都不为所动。
后慕瑾辰登基为新帝,大刀阔斧地铲除异己。
但因忌惮楚钊廷手中的兵权,始终不敢对其下手。
她没想到这位楚太尉这次居然会连同御史大夫沈默卿一同上奏,为苏家求情。
这在上一世,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还有大理寺这次也很硬气,居然冒着被撤职的风险,私自整理了她父亲被人构陷的证据,直接呈给了慕瑾辰,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也难怪慕瑾辰会如此生气了,本来他在这个时候动苏家就非明智之举,如今再加上同列三公的楚太尉和沈大人,他若还一意孤行,那真是嫌自己皇位坐的太稳了。
“你不是能言善辩吗?这会怎么哑巴了?”
慕瑾辰见她垂眸不语,心情愈发的暴躁起来。
“大理寺已经查的很清楚,那些所谓的我父亲通敌叛国的铁证,不过都是奸佞小人的蓄意陷害,但我父亲御下不严,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泄露了本朝机密,间接害得姚将军在战场腹背受敌,以身殉国,父亲有罪,但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
慕瑾辰霍然起身,绕过御案,走近苏慕兮。
他伸手,毫不怜惜地攫取她的下颌,冷冷地道:“姚将军惨死,姚丽妃心生怨恨,才会孤注一掷的借你之手,给朕投毒,险些害得涵儿殒命,姚丽妃固然有错,但她已自戕谢罪,而姚家军全军覆没,数万将士无一人生还,这全是你父亲之过,就算他通敌的罪名不成立,朕治他失职之罪,同样可以要了他的命,还有你……”
他手指收紧,眼中满是厌恶之色,“收起你的高傲,你早已不是皇后,朕会将苏家的女眷全部没入贱籍,以后,你要自称奴婢!”
是他小瞧了她,她刚才居然真的是在看奏折,而且还分析的毫无出入。
他怎么就忘了,她可是前两天才阴损地算计了涵儿一把,这样的人,非但不蠢,还很狡猾。
但那又怎样?她现在还不是如蝼蚁般任他践踏。
他要苏家亡,谁也别想阻拦!
“陛下……”
就在苏慕兮感觉自己的下颌骨要被捏碎之时,突然有内侍来报,“睿亲王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