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也就是八月二十九日,李郃本打算带着瑕阳君先往芝阳去见翟虎,然后再一同至少梁城与东梁君商议,没想到一行人刚准备动身,就分别收到了翟虎与东梁君准备前来旧梁的消息。
显然瑕阳君此次带来的诚意,让这两位也坐不住了。
大概巳时前后,东梁君与王铮率先抵达旧梁,不等李郃亲自出城相迎便匆匆进城来到了李郃的邑邸。
在众人彼此见面行礼后,东梁君瞧了一眼李郃,正色问瑕阳君道:“瑕阳君,昨日我收到子梁的书信,信中称魏国愿意以上郡城邑,请我少梁出兵驱逐西河、上郡的外族,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瑕阳君笑着说道:“东梁君是不信子梁,亦或不信在下?”
东梁君摇摇头道:“利害重大,老夫必须问个明白,请瑕阳君见谅。”
“哪里哪里。”
瑕阳君笑着摆摆手。
他当然明白东梁君为何会如此的惊异,毕竟昨日可是连李郃都被他魏国的大手笔给震慑住了。
当然,后来他也被李郃吓了一跳三千少梁奇兵,啧啧,虽说他早就猜到少梁定会扩编奇兵,但怎么也没想到扩增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
不多时,翟虎亦匆匆而来,问了瑕阳君一模一样的问题,让瑕阳君再次感到一种莫名的爽快。
在证实此事并非虚假后,东梁君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对瑕阳君道:“请瑕阳君见谅,老夫与翟司马,想先与子梁谈谈此事。”
“当然。”瑕阳君表现地很儒雅,笑着说道:“正好我参观一下子梁的邑邸来了那么多回,我还未仔细参观过。”
东梁君微笑着点点头,随即给翟虎、李郃二人使了眼色,三人直奔书房去了,留下瑕阳君与惠施站在前宅的大屋廊处,打量院内的那棵树。
瞥了一眼东梁君、翟虎、李郃三人离去的方向,惠施笑着对瑕阳君道:“瑕阳君此次好比是扬眉吐气了”
“哈哈哈。”
负背双手的瑕阳君哈哈一笑。
可不是么,近几年他来少梁的那一次次,可谓是异常憋屈,魏国那边魏王不肯听取他的建议,少梁这边,虽理解他的难处却也不肯让步,这让他夹在当中好不难受。
而如今,魏王逐渐被他说动,而少梁又被他带来的满满诚意所震惊,就像惠施所说的,他总算是感到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或许是闲着没事,他随口问惠施道:“惠施,你在少梁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
“惭愧。”
惠施没有隐瞒,如实说道:“主要研究少梁的墨法以及种种政策,时而与众墨者辩论。”
瑕阳君微微点了点头,问道:“有什么是我魏国可以借鉴的么?”
“这个”
惠施想了想说道:“少梁的墨法,过于国情不同,我魏国难以效仿,但有些政令,我魏国还是可以借鉴的。”
“国情?”瑕阳君琢磨着这个词,随即恍然大悟,感慨道:“是啊,少梁实属另类,若我魏国也效仿少梁采取墨法之国,恐怕国内的王公贵族与氏族们就要谋反了”
惠施听出了瑕阳君话中的唏嘘之意,微笑着宽慰道:“瑕阳君不必担忧,虽无法效仿少梁的墨法治国,但我魏国本身就是以法家治国,只要学少梁一样注重民心、民意,其实也相差不大,少梁的种种政策,我魏国也可以颁布施行”
“包括盐米官营?”瑕阳君转头看向惠施:“山矿尽归国有?”
惠施闻言苦笑:“这恐怕”
瑕阳君叹息般地笑了下,也不为难惠施,转而又问道:“方才你说与墨者辩论,都辩了些什么?”
听到这话,惠施顿时精神一振,兴致勃勃地说道:“这辩的可就多了,天文地理、天下奇事,无不可辩。有一日我与墨斗辩天与地卑,山与泽平,又有一日我与墨行辩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
瑕阳君表情古怪地看着惠施,半晌才说道:“我听说梁墨在辩论我魏国种种政策的利弊,甚至为何由盛转衰”
惠施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瑕阳君对他方才提及的辩论题目并不感兴趣,心中稍稍有些失望,讪讪改口道:“也、也有涉及我魏国种种政令利益的辩论,梁墨并不限制外人参与辩论,对我参与辩论十分欢迎”
见惠施忽然神色怏怏,瑕阳君顿时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暗示道:“公孙衍为相的日子不会长了,我不过中人之资,虽看得到结好少梁于我魏国有利,却无力使我魏国恢复昔日的强盛,你饱读诗书,有治国之才,我有意待日后推荐你出任相位”
惠施先惊后喜,随即期期艾艾道:“在下不过宋国一介平民,出任相位这种事,在下实在实在不敢奢求”
瑕阳君当然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言不由衷,笑着说道:“你有为相治国的才华,我会为你扫除障碍。你也知道,公孙衍的三晋同盟已经失败,如今大王也只能采取你主张的小三晋同盟策略待公孙衍被罢免相位,我便将你召回大梁,介时你先担任从事,待一两年后,大王逐渐看到了你的才华,我便推荐你出任相位,相信无人会反对。”
惠施喜不胜喜,连连点点称是,拱手拜道:“多谢瑕阳君。”
“只要你能为我魏国做出贡献即可。”
瑕阳君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叹息道:“我魏国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惠施闻言神色变得凝重,附和地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东梁君、翟虎、李郃三人正在书房内商议驰援西河郡一事。
支援,那是肯定要支援的,毕竟这次魏国出于缓和两国矛盾的目的,以上郡的城邑雇佣他少梁出兵相助,这好比是半雇半送差不多白给城邑与土地于他少梁,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少梁岂能不牢牢抓住?
当然,虽说是白给,但少梁也要付出不小的精力与人力、物力,毕竟林胡也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否则魏王也不至于会被瑕阳君说服。
但总得来说还是少梁占了天大的便宜。
问题在于,他少梁出兵多少,且成功之后向魏国索要上郡的那几座城邑作为报酬。
对此,翟虎皱着眉头说道:“驱逐西河、上郡两地的林胡,这所要花费的时日,怕是不少吧?”
“唔。”东梁君点点头。
据他所知,外族往往会在秋收前入侵中原,抢掠粮食、俘虏妇孺,短则持续半年,到来年的夏季前返回其部落,长则那就说不准了,若中原不派兵驱逐,搞不好那些草原民族就将整个部落南迁了。
按照曾经的经验,这种对异族的战争往往要持续一到两年,只有把那些外族打痛了,那些外族才肯老老实实地退回北方,直至下一次聚众劫掠中原。
一到两年这么长的时间,少梁自然不可能全军出动,否则国内遭到威胁,回援都来不及,因此李郃沉思道:“我先率奇兵营与陷阵营支援西河,待秋收之后,将芝川的近两万垦建卒并入元里军芝川的垦建卒原先便是魏国正军士卒,近两、三年来表现良好,可以趁此次将其编入元里军”
东梁君犹豫道:“垦建卒至少两年余不曾经历战事,期间也不曾训练,你带他们去西河”
“正好可以借林胡一邑锻炼一番。”李郃笑着说道。
垦建卒可不是真正的农夫,他们都是前魏国正军出身,就算荒废训练两年余,至少经验还在,稍微在西河、上郡的战场上锻炼一下,差不多就能恢复七成的水准,效果可比单纯的训练好多了。
“除此之外,再调一营的东梁军吧。”
李郃继续说道:“总之,两万元里军,郑侯、华贾二人率一万,我亲掌一万,再加上三千奇兵,五千东梁弩军,一千陷阵士,共计两万九千人。”
“凑个三万吧。”翟虎在旁建议道:“叫我大侄翟章在皮氏凑一千人,与你一同前往,也好趁这次机会锻炼锻炼。”
“也好。”李郃点了点头。
待三人商议罢,李郃命人将瑕阳君请入书房,将他少梁的出兵安排告知后者。
得知少梁欲起兵三万驰援西河,其中竟不包括战斗力最强的东梁军,瑕阳君倒也能理解,更何况此次出兵是李郃亲自挂帅,又派出了三千少梁奇兵,也足以证明少梁的诚意。
不过一想到那三万少梁军队当中其实有两万余人曾经是他魏国的军卒,瑕阳君也难免有些感慨与唏嘘。
当日下午,李郃驾车亲自前往芝川营寨,命吴婴、段付、王述等将领召集军卒,当众宣布了驰援西河郡的事宜。
原本芝川营寨内的垦建卒短则还有半年多的刑役,要等到明年五六月才能获得自由之身,长的则还有一两年,但李郃却承诺,但凡是剩下两年刑役以下的垦建卒,在今年秋收后都能加入元里军,获得自由之身,成为少梁军队的一员。
一时间,整个芝川营寨欢呼沸腾,每一人都争相投身元里军。
九月初一,李郃下令召三千奇兵至旧梁,用提前准备的八千斤羊肉,两千斤酒水犒赏奇兵与李应所率的一千名陷阵士,还有其他诸如炸鱼、糟肉、糟鸡等菜。
待近三千名奇兵与一千名陷阵士酒足饭饱之后,他正式宣布了驰援西河郡一事,继而带着瑕阳君以及墨践等二百余名墨家弟子,横穿繁庞北面那座尚未全部竣工的跨河大桥,前往皮氏邑,继而折道前往魏西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