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日,李郃与瑕阳君率六、七万联军抵达肤施。
在来到这片土地以前,李郃以为扶施一带是那种长满牧草的平原地带,直到他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肤施也处在高塬之上。
只不过与魏国西河郡隰县一带不同,肤施一带的树林早在数百年前鲜虞人居住时间就已经被砍伐殆尽了,剩下的这片高塬,遍地都是肥大的牧草,颇有种李郃记忆中草原的景象。
尤其是当微风拂过时,高塬上的牧草轻轻摇曳,隐隐有种好似波浪般的美感。
美中不足的是,李郃眼前这片广袤的草原,已经被啃掉了一片,但却没有看到啃食这些牧草的羊群,应该是肤施一带的胡人得知他联军的到来,已提前将羊群赶离了。
这不奇怪,毕竟在前来肤施的途中,李郃已不止一次看到胡人的骑兵,这些胡骑远远观望他联军,监视着他联军的行动。
虽然胡亥与少梁奇兵们每每去驱逐那些胡人骑兵,但效果并不佳在这样广袤的草原上想要追逐胡人的骑兵,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报!”
一队少梁奇兵骑马来到李郃跟前,抱拳禀告道:“前方十余里发现城池,应该就是肤施。”
李郃顺着这些少梁奇兵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座城池,但因为距离过远,看不真切。
上郡的郡治、中原的疆界
李郃微微点着头,随即下令道:“传我令,三军原地驻扎,找寻林木建造营寨。”
在他的命令下,龙贾、方邯所率的魏军,蔺战所率的赵军,还有郑侯、华贾、翟章所率领的少梁军队,皆纷纷派出军卒到远处的林中砍伐林木,准备建造营寨。
而胡亥率领的胡骑,还有少梁奇兵们,则自行行动,有的前往远处的肤施,监视当地胡人的行动,有的则于四处训练,防备胡人的偷袭。
此时与胡亥一起行动的,还有几个熟面孔,一个是儿乞部落的勇士卜扎干,还有云水部落的首领阿罗,以及先前在蔺地之战中被联军俘虏的胡将,盘山部落的首领叱于。
原来,在匹娄伏诛后的当日,胡亥也去战俘营劝说了被联军俘虏的叱于,后者在一番犹豫后,终于答应投诚联军。
叱于怎么敢不答应呢?
毕竟梁墨主张的兼爱并不包含不肯归降、不愿接受中原文化的胡人,倘若叱于不答应,他与他盘山部落的战士,包括他们的族人,都将成为少梁的苦隶没错,少梁确实已经取缔了奴隶,但这并不包括像胡人这般犯下累累罪行的恶犯,按照李郃先前的决定,但凡是入侵上郡、西河的胡人,都将承受为期三十年的刑期,要么是像胡亥、仆兰、成邗等投诚的胡人,为上郡卫戎三十年,庇护上郡百姓不受胡人、匈奴等外族的侵犯要么日后发配至上郡长城,去修那条长达上千里、但迄今为止却还只修了一百五十里的长城,修三十年。
当三十年卫戎军,还是当三十年的苦隶,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选择前者,叱于也不例外。
因此在得知匹娄已死、蔺地胡人军队已经覆亡的情况下,叱于最终还是投降了联军,归顺了少梁,成为了少梁的又一名降将。
跟仆兰、成邗、羽山那几人一样,叱于在归顺之后,也提出了恳请派人通知他族人的请求,但由于他并没有参与诛杀匹娄,因此,他并没有获得像仆兰、成邗那几人一样亲自率本族战士返回部落驻地的权力,李郃只允许他派二百骑胡人回到部落,劝服部落里的族人迁徙。
至于叱于本人,直至他部落的族人迁至联军控制下的城邑之前,将与胡亥一同行动,且随时受到亥部落战士的监视。
儿乞部落的勇士卜扎干,还有云水部落的首领阿罗,他俩的待遇也同叱于一般。
“仆兰、成邗、羽山他们,当真杀了匹娄么?”
在一同前往肤施城探查当地胡人的途中,叱于一脸阴郁地问胡亥道。
“怎么?你想为匹娄报仇?”胡亥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听到这话,叱于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我的生死,如今还不受我控制,又谈什么为匹娄报仇?我只是觉得与夏人相比,我胡人真的是一盘散沙。”
“”
胡亥微微一愣,从旁,卜扎干、阿罗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叱于,继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或许他们也觉得,对比中原国家,他胡人确实不够团结秦魏两国因为他们胡人进犯上郡、西河而停战这件事他们不知,但李郃率领少梁、魏国两国联军驰援赵国蔺地他们却是看在眼里,而现如今,蔺氏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又命蔺战率七千赵军助联军收复上郡。
相比较一致对外的中原诸夏,草原确实是一盘散沙,每个部落都各怀心思,既又联合,又相互提防,甚至于到了危急关头,不惜抛弃、出卖同胞。
不得不说,倘若是以中原人的思考方式,他们定会引以为耻,但草原人则不同,毕竟他们素来就提倡强者为尊,包括最先投降的胡亥,他并不认为自己投降强势的一方有什么过错。
但即便如此,叱于的话却足以让他们反思:为何草原上会是一盘散沙呢?
这个问题,几人暂时无法得到答案,随后胡亥率先打破了沉闷:“小心点吧,夫蒙那边的人,已经早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瞥见远处奔来一支胡人骑兵,远远地窥视他们。
“看得出是哪个部落么?”胡亥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随口问道。
卜扎干、叱于、阿罗等人亦皱着眉头眺望远处的胡骑,继而摇了摇头。
“对方没带什么记号”
“乙旃吧,我听说乌兰部落不在这边。”
“要试探一下么?打个招呼?”
就在几人私下商议之际,对面率先喊话了:“那边的,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胡亥几人对视一眼,随即,胡亥朝着对面喊道:“我们是儿乞部落的,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卜扎干瞥了一眼胡亥,但没说什么。
“儿乞?”对面的胡人没有表明身份,相反警惕地质问道:“儿乞的,来这边做什么?你们与今日新到的夏人军队是什么关系?”
这突兀的质问,问地胡亥几人有点难以回答。
“说我们不知?”胡亥转头看向三人。
卜扎干与叱于都摇了摇头,后者低声说道:“我们与夏军同日来到这边,夫蒙这边的人肯定会怀疑的,你说不知情,他们不会相信。”
“说我们战败了吧,看看能不能骗过他们。”卜扎干建议道。
胡亥思忖了一下,随即朝着对面喊道:“我们在赤邑被夏军打败了,刚逃到这边”
对面忽然没了回应,隐隐能听到对方在议论什么,半晌后,带队的胡人大声说道:“将兵器丢下,我带你们去见夫蒙首领。”
丢下兵器?这怎么行?
“看来打探不到什么了。”胡亥对几人说道:“先回去吧。”
“那这些人怎么办?”阿罗有些慌张地说道:“不照他们说的做,他们肯定能猜到咱们投降了夏军。”
“猜到就猜到呗。”胡亥无所谓的回答,让卜扎干、叱于、阿罗三人心下忍不住暗骂。
也难怪,毕竟胡亥的族人早已经迁移到了赤邑,可他们三人的族人,却还在草原上呢,一旦乙旃得知他们投降了夏军,再加上匹娄之死,谁也不敢保证乙旃部落会不会对他们三人的部落做些什么。
但作为尚未得到夏军初步信任的降将,再加上周围又有几十名亥部落战士虎视眈眈,卜扎干、叱于三人也不敢违抗胡亥,只能按照胡亥的意思,拨马离开。
他们这一拨马离开,对面的胡人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愤恨地骂了句:“该死的,儿乞背叛了,他们投降了夏军!”
追已经追不上了,这些胡人只能返回肤施,将这件事禀告首领夫蒙。
可能是见胡亥毫不在意,在返回联军驻地的途中,叱于有点不快地问道:“这样好么?暴露了我们投降夏军之事?”
“不要紧。”胡亥无所谓地说道:“子梁大夫本来也没打算刻意隐藏此事”
说着,他瞥了一眼面色阴郁的三人,仿佛猜到了三人的心思,笑着说道:“不必担心,仅仅只是怀疑,乙旃不会对你们的部落怎么样你们不是有战士回部落了么?等乙旃得知匹娄的死讯,你们三支部落的族人早就搬离了。”
“希望吧”叱于长叹一声,说出了另两人的心声。
不多时,那支胡人骑兵便回到了肤施城,将试探胡亥等人的结果告知了首领夫蒙。
不同于匹娄那不修边幅的粗犷形象,夫蒙虽然同样长得魁梧,但却颇为在意装扮,身穿羊皮袄,头发整齐地编成了发辫,胸口还挂着用野兽牙齿串成的项链,给人的感觉既勇武却又失睿智。
“儿乞?对方自称被夏军击败了么?”
徐徐吐了口气,夫蒙皱着眉头说道:“匹娄大概是败了,说不定还死了”
“怎么会?”
他身边的几名胡人勇士大惊失色:“匹娄手下可是有两万多战士、数万奴军怎么会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夏军击败?”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
夫蒙皱着眉头说道:“据我所知,去年匹娄已经攻下了赤城、白城,正在攻打第三座夏人的城池,就算遭到了夏人的偷袭,又怎么会一下子就丢掉了两座城呢?甚至于,连求援的消息都无法送达但据我们的战士探查的结果,那两座夏人的城,确实已经被夏人的军队夺回去了,按照我对夏人的了解,夏人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放任尚在蔺地的匹娄率先来攻打肤施,既然今日夏人的军队来到了肤施,可见匹娄应该是败亡了”
说到这里,站在城墙上的他放眼看向夏人军队出现的方向,沉声说道:“做好准备吧,我乙旃的勇士,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支夏人的军队必定是十分凶悍”
听到这话,在旁的胡人勇士们相视一眼,有惊异,有怀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夏人的军队,有这么凶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