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洒落,鹅黄金裘的华服青年在繁华大街上有些失魂落魄的走着,要不是身边有位面容冷峻的青年人跟着,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要和马车行人相撞。
晋澜也是疑惑,自家殿下和那位名叫宋尹的青年别过后明显心情不错,怎么和大殿下见面后又变的如此沮丧。
这种沮丧神情实属罕见,自家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一清二楚,相当的积极向上且自信,要么面带笑容,要么眼中有光,绝不应该露出这么一般沮丧神色。
但殿下不主动说,他也不能多问,当下只能护在殿下周边,以防路过车马相撞。
周遭市井喧嚣之声甚嚣,似乎人人激动热闹欢喜,但于周尧自身而言却好似全然无关,只是觉得吵闹。
“山鸟与鱼不同路,是吗?”他忽地回头笑问晋澜。
笑容却是异常惨淡。
晋澜一愣神,不知如何作答。
只是周尧好似就单单一问,并不求解,见晋澜不作答就转头向前走。
世人皆有羡自己出自王侯世家,却无人知晓帝王家无常。
所谓洵王府也不过是做困于庆城的牢笼而已。
自己父亲洵王征战一生,北平岐山之妖,南退大唐铁骑三十万。
脚下枯骨累累,战功赫赫,最后却不过是落得猜忌,兵权被剥,困守京都而已。
要不是有圣上兄弟的血缘在,圣上顾及那最后一点情面,只怕是要狡兔死,走狗烹了。
周尧每当看到那个曾被冠以“无双侯”的男人在庭院赏花翻书临摹时,心中总会有股悲愤之感。
自己父亲那样的男人应该是要拿着帅旗奔赴战场,脚下踩着无数尸骨。
而不是现在这般,困局在座老宅中,像个无所事事的中年男子。
他想要去改变,哪怕这种改变会激怒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所以周尧会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偏执去在修炼一道,策论一道提升自己。
他是很怕,很怕自己要是连年轻一辈的第一人都做不到,又怎样去与那些高高在上,躲在阴影帷幕里的老家伙争斗。
周尧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当自己足够优秀,那棵树足够茁壮之时,又怎会被风轻易摧折。
仅是自己入学上一学宫拜入大夫子门下,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得掂量掂量后果,学宫超脱于朝政世事之外,可学宫完成学业的学子却又是整个大武朝的支柱。
自己锋芒越露,皇帝便越不敢动手,只能捏着鼻子认。
因此周尧极其看不顺自家大哥所为,他知道自家大哥周舜在藏拙,在以一副花花公子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的面貌面世,他初时也并无反感。
自家两兄弟一人锋芒敛藏,一人锋芒毕露,一明一暗自是正好。
只是似乎周舜并无此番想法,并非在装作一无所长浪迹青楼的公子哥,而是确确实实就是个一无所长浪迹青楼的公子哥。
至宝失窃,大周内乱,东海有妖踏岸,北境鬼门将开。
种种迹象无一不显示有一场大乱将袭,不仅是大武,甚至是整个东胜神洲的秩序都将被打乱重整。
只有这种大乱之世,自己父亲才可能有机会脱离洵王府那座名为王府实为牢狱的宅子,而自己才能一展抱负,功成名就,兼济苍生。
可这么个大乱将起,大争之时,自己的长兄竟然还无想法,仍旧留恋青楼妓馆间,放浪形骸,无所事事。
这令周尧感到相当的无奈与沮丧,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兄长与自己怀揣着同样的目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原来自己只是个独行者。
世间熙熙攘攘,自己却形单影只。
他忽地十分想饮酒,当即走进一家酒馆,叫店家把最好的酒上上。
晋澜站立一旁,一时不知如何劝解,自家殿下向来滴酒不沾,这次与大公子见面竟然受得如此打击,主动来寻酒喝。
“来来,晋澜你坐下,喝他个痛快。”周尧未待晋澜答复,已然自顾自的饮起酒来,大口大口,一碗一碗。
王族礼仪是不兴这样饮酒的,周尧虽从未饮过,但对于礼仪一事还是十分精通,只是他现在觉得,这样大口饮酒,才为最好。
酒水像是玉露一般不断在自己体内灌入,周尧忽地理解了为何世人皆爱饮酒,为何有人诗言,“唯有饮者留其名”。
一醉确实解千愁。
周尧觉得自己意识有些恍惚,那些烦心之事似乎被酒水尽皆冲洗,不留痕迹。
眼前视线也愈加模糊,酒桌,酒壶,酒馆都扭曲起来,天地漆黑一片。
…………
宋尹端坐在蒲团上,等待周尧。
他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和我一起成为反派统治世界吧?
但周尧好像也没这个想法。
成为反派破坏世界吧?
但人家好像没有报复社会的心思,反而是心系天下。
宋尹盘腿坐着,一手拖着腮,有些烦躁。
他也不是不可以强行绑定周尧,直接完成任务,可是周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自己从系统抽出来纸片人,相反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位朋友,自己自然也要尊重他的意愿。
猛烈的白光忽地一闪,待宋尹睁眼时,便已见到周尧在自己身前行礼。
只是似乎面容有些憔悴,神色有些暗淡。
“周兄何事这么伤神。”宋尹直接问道。
周尧叹了口气,将事情一五一十道之。
其实这是很隐秘之事,但不知为何,见到宋尹就全盘托出,可能是觉得对方为自己知己,有一人知晓自己抱负,那么自己也不算孤身一人吧。
宋尹将周尧一事听说后,又对这个世界局势的认识清晰了一些。
这么看来,自己所处的至宝失窃一案只是整片东胜神洲风波的一环而已。
哪怕没有至宝失窃一案,一场席卷整片东胜神洲的风浪也无可避免了。
而自己只要从其中脱身,待到大乱将起时,苟起来发育,那么情况会好的很多。
“那周兄做如何打算?”宋尹有些好奇周尧接下来的打算。
“一人独行,亦行大道。”周尧的暗淡神色又忽地有了光亮,掷地有声的回答。
宋尹点了点头,清楚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说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要为洵王府脱困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