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衣,肌肤胜雪的梁家小姐望着被王岸左踩在脚下的宋尹,长长的睫毛上滚动着点点晶莹的泪珠,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黯然失色,眼光是那样的空洞,如一朵泪水化作的娇嫩的花朵,让人怜惜。
她偏头看着身旁的父亲,无声而泣。
梁家家主摇着头,叹了口无奈的气,“这是宋置给他选的路,既然宋置决定把钥匙留给宋尹,那么宋尹已经是这十人之外的第十一人,而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能这干预这十人之争的。”
梁沁哭的梨花带雨,“为什么要让他走这条路。”她声音幽怨。
“总有些人是需要走出不一样的路的。而宋尹碰巧就是这么个人。”他目光眺向极远方,仿佛看到了什么似的,久久出神。
“那我呢,我走的路也是您选好的吗?”她大声质问,全然不像位弱柳扶风,梨花带雨的温婉女子。
“是的”梁家家主点头,仿佛在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梁沁忽地一笑,像是被抽离了什么东西般轻飘飘的倚在窗沿。
梁家家主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而院中王岸左脚踩宋尹,高举起旗尖,直向宋尹胸膛刺去。
一瞬间思绪万千。
第一次交手时,王岸左曾用断刃背刺宋尹,却在宋尹转身用手抵挡时断裂,那时王岸左说了一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古籍曾载有仙人出行,刀剑皆横列有如悬空栈道以待其行,有如仆役。
被后世所称,刀剑之主。
那个曾经笼罩在阴影中的影子掐着王岸左颈脖语气轻蔑的说着“要么死,要么爬到顶楼”时,周身也是刀剑悬浮,有如士卒见王。
他忽地收起刺向宋尹的那一击改为一挑,将宋尹挑飞撞向斑驳围墙,宋尹本就耗尽了气力,一击之下也是直接晕厥,世界陷入昏暗。
王岸左不自觉的笑了一声,他现在反而有些希望宋尹能活着出去。
刀剑相见,必以血终。
他如是想。
原些冲天而起的紫色光柱黯淡了许多根,王岸左撇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宋尹只道了一声“晦气”后便欲离去。想来杨邈徐闲几人都已要破关而出,这时紫府境想要以一敌三再加上已被宋尹所重伤,只怕是会命丧于此。
王岸左也知道并不会因这一次放过了宋尹,宋尹便会对他感恩戴德不去计较他先前所为,但他愿意去赌那个唯一,愿意去赌当宋尹与阴影中的那人相遇,刀剑相碰的时刻。
“当高高在上的棋手被自己的旗子拉下水时,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王岸左忽地无比期待起这一幕。
正思绪万千时,忽有一箭如银光袭来,其劲之疾,似要将周遭空间刺破。
王岸左侧身躲过这箭,见一淡紫色衣裙少女立在蛟龙庞大的身躯上,弯弓拔箭。
王岸左无心恋战,挥旗唤出黑影仆役遮挡箭势,已身则从后院离去。
又是一道剑光闪过。
一把雪白色的三尺剑直插在他身前。而后杨邈才至,拦住王岸左去向。
“该死”王岸左咬牙。
杨邈拔起三尺长剑,直指王岸左眉心。白衣白袖,手握三尺长剑有如仙人。
王岸左惨然一笑,好似束手待擒。
“你真能杀了我?”王岸左忽地挑眉一问。
杨邈一剑如虹刺出,连带着破风之声“有一剑在手,自然。”
一剑而过王岸左心口,长剑瞬间染的血红,在日光下显得妖异非凡。
王岸左如白纸般脸色惨白,待杨邈抽出长剑后便如提线木偶坠地,倒在一片血泊中。
杨邈皱着眉,又一剑划过,倒地的王岸左分毫未动,仿佛已经是具尸体。
他忽地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天空无数飞鸟飞过,速度之快饶是以杨邈的剑光也未能及。
“换形之法?他一开始来的就是个假身吗?”杨邈立于原地,怔怔出神。
紫色光柱已尽皆消失,想来是皆成紫府。
苏颜破关而出,直奔宋尹而去。
闭关时恍惚间听到宋尹大吼了一声不要,苏颜便猜到是王岸左袭来。以紫府境修为想要斩杀一个踏入仙途不足月余的毛头小子,恐怕只需一个照面。
紫气入体不可中断破镜,苏颜一面强迫自己收敛心神速速破镜,一方面又不自觉的祈愿,愿宋尹无恙。
苏家术算之家,祈愿非寻常百姓家所求心安,而是有切切实实的因果,一时因果加身,本就分心的苏颜差点走火入魔,体内紫气就要冲撞而出。
她唤出梧桐树,梧桐树带着绚丽光影悬于其掌心,而后落地,一瞬间变化有如参天大树。
梧桐叶落,声如凤鸣。
少女站在树下,双目紧闭,双手合十。有如向神许愿的虔诚信徒。
愿宋尹无恙。
少女心心念念。
小镇河边,齐策仍旧如贵公子醉依美人怀般依在树下,嘴角叼着路边草,悠然自得的看着青天白日流云。
小桥流水,叶落云流。属实与梁家小院那边刀光剑影的差别巨大。
中年汉子又提着竹篓走到河边,齐策打趣儿道,“蛟龙都被你钓走了,河里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宝贝呢?”
汉子默不作声,搬好小板凳,垂下鱼钩后才缓缓开口,“蛟龙被你偷了。”汉子说的极为平静与肯定。
齐策忽地蹦起了身,如果有旁人看到他先前醉依的模样和这一个起跳,定会调侃原来您不是浑身没力起不了身啊。
齐策咬牙切齿,“怎么就是我偷的了?我齐策独占天下四洲八斗气运,一条小小蛟龙,用得着偷吗?”他看起来极其气愤,像极了被平白无故冤枉的老实人。
汉子头也没回,“我看到你把蛟龙扔给那个小姑娘了。”
齐策本是极为气愤的神情又是嬉笑起来,“哦,我记起来了,小蛇啊,它自己爬到这边来的,想必是你那竹篓人家住的不舒服,这才出来透透空气,见到那小姑娘小蛇就两眼放光,你也知道,我们修仙之人最重缘分,我见他们有缘,这才顺手帮了一把。”
“本来就打算给她的。”汉子不等齐策啰嗦完,插嘴道。
齐策忽地停了下来“那没事了。”他咧嘴而笑。
“这算干预十人之争吗?”汉子突然问道,齐策送出了这条蛟龙,便是他受下了这份因果。倘若这是干预十人之争的作为,天罚也由齐策一并承担。
“这哪算啊,难道不是我把小蛇扔回河里,被那小姑娘捡回来了吗?”齐策仿佛是真的疑惑般发问。
中年汉子嘴角一笑,未再说什么,又把心思转到鱼钩上。
水面波光粼粼,似有百许头鲤鱼。
小镇不知何处的洞穴中,王岸左盘腿打坐,脸色仍是极为惨白,想来是被伤的极重。
“虽然用得是换形之法以假身前往,但那具假身被杨邈一剑刺死让我暂化为鸟形的本体也受了重创。”他喃喃低语,“不愧是杨家剑子,虽说我被那宋尹消耗了许多,倒也不至于在其一剑之下,动弹不得。应该也被徐闲的真言所压制了。这才被一剑终了。”
“为什么不等我?”王江右站在其身旁,握紧双拳。
王岸左摇了摇头,“等你一起,他们兴许都已突破,就没有再去的必要了。”他又向洞穴深处望去,“小妹醒了吗?”
王江右松开紧握的拳头,神情担忧,“没有,那股紫气也是她在沉睡时自行寻来遁入小妹体内的。”
王岸左少年老成般的叹了口气,他所在乎的不多,就只有王江右与小妹。
小妹与他不同,自小便天资出众,异象万千,被主族接去当成掌上明珠,可他知道小妹讨厌那个地方,那里的人虚伪而阴狠,有如游荡人家的恶鬼,所以他拼了命的修炼,一次一次拿性命做赌注才从偏远的支族爬到握着主族权柄的大人物眼前。
会带你活着出去杀了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
王岸左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