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三人先是顺着青铜山体和地面接壤的部分行走,想找到这座青铜山体的边界或是入口。
只是在在迷雾中行进了四五分钟后,目睹的画面仍是近乎相同的场景。
全是单调的、被锈蚀覆盖的青铜,就连其上的花纹都隐约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可以见得这座青铜山的体积,还是远远超乎了安乐的预料。
接着,安乐又想尝试向青铜山的高处攀登,这一艰巨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龙人密。
只见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和衬衫,像是对待什么宝物一样郑重其事的放在地上。
随后,一对翅膀从他的后背破开,缓缓舒展开来。
这对肉翅完全展开足足有五米多长,一时间竟是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觉,其上没有毛发,而是像西方的龙那样,有着明显的骨骼、肌肉的纹路,骨骼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肉膜,充斥着野蛮、邪异与暴力的美感。
让安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甚至还想上手去摸一下。
早在他年轻的时候,一度认为拥有这样的一对翅膀是一件很帅的事情。
哪个中二时期的少年没幻想过,拥有这样既邪恶又帅气的外置器官呢?
“安神父,不要这样盯着看啊……”
谁知道密在面对他这热切的目光时,却是微微将头偏向一边,金色的龙眸中流露出几分害羞的神色。
光是听这声音还是蛮契合的,像是一个天真的纯净小正太被大姐姐调戏了似的。
可当把这声音和话语和他这狰狞的外表结合在一起的时候……
安乐心里就只剩下一句话——
淦!好**怪啊!
他很想吐槽:‘你在害羞个什么啊!?’
‘不就是看个翅膀吗?’
气氛,略微变得有点古怪起来。
炎女颇为警惕并且带有敌意的看了密一眼……果然,这边也不能放松警惕吗?
好在还没等她说点什么,密张开他的肉翅,振翅一挥,连浓浓的白雾都暂时被冲散,向天空中升起。
这时安乐身边只剩下炎女一人,她也小心翼翼地向安乐靠近了一步。
炎女想和他站得更近一些,只是又担心身上的火焰伤害到他,所以有些进退两难,看上去很是笨拙。
不过就连她这笨拙的地方,安乐也一样很喜欢。
他主动向炎女走去,说道:“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脆弱。”
“只要不直接触碰到这火焰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炎女开心地笑了起来,在安乐能外出教堂后,这么多天以来的教堂外探索,始终都有龙人密跟在他们俩人身边,两人独处的时间极少。
眼下好不容易有密被支开的机会,她自然想和安乐好好亲近一下。
这时,炎女忽然想起不见踪影的塞蕾,心底升起了一股淡淡的优越感。
‘哼哼,现在的安乐,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但同时,她又很奇怪塞蕾为什么会躲在自己房间里。
于是好奇的问道:“安乐,昨天我不在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安乐脸色一僵,他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揭过去了,没想到炎女会突然再次提起。
他自然不会把实情完全吐露,而是避重就轻地说道:“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她累了所以需要休息。”
“哦,原来是这样啊。”
炎女心思单纯,根本没经历过什么人情世故,再加上安乐是他最信任的人,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这一说辞。
这反倒令安乐心底升起些许难言的愧疚感,像是欺骗了小女孩纯真善良的感情。
‘安乐啊安乐,你怎么能对炎女说谎呢?’
‘下次可不能再骗她了。’
‘下次一定!’
安乐正反省着自己的过错,便听到炎女轻声说道。
“那不说她了。安乐,我有一个请求……”
炎女满是期待的看向安乐,几乎把情绪完全写在了脸上。
——她脸庞被火焰覆盖的时候,还会因为火焰的存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现在,基本上是个人就能一眼看穿她心中的想法。
实在太好懂了。
出于补偿的心态,安乐决定不管她提出什么请求都会答应。
“您能多摸摸我的脸吗?”
炎女像是一只渴望被摸头的小狗狗,满怀期待地盯着主人,身后无形的尾巴晃个不停。
‘我就知道。’
安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轻松的就猜出炎女的请求会是什么。
因为就炎女眼下这种状态,安乐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而且,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提出某些过分的要求,也不会像塞蕾那样主动出击,摸摸脸都已经是极限了。
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安乐越是有些心疼。
想到这里,安乐索性做出了行动。
他对于炎女说道:“你闭上眼睛。”
“诶?”
炎女有些疑惑,但这毕竟是来自安乐的命令,她还是非常老实地照做。
只是预想之中被捏脸的触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是他的嘴唇上掠过一阵蜻蜓点水般的感触。
炎女立刻就猜到了什么,猛地睁大双眼。
属于安乐的面庞,近在咫尺,就在她的眼前。
而嘴唇上传来的触感不用说,她也能知道是……
在清楚地意识到发生的事情后,炎女呆呆地僵在原地,像是一个中了石化术的雕塑。
身上的火苗像是猛然添加大量的助燃剂一般,汹涌的燃烧起来。
要不是安乐闪得及时,说不定就要被这火焰烧到。
炎女这才猛地醒过神来,企图将火焰控制住。
但是正所谓——心乱了,刀慢了。
平日里基本上已经能好好听话的火苗,这时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失去炎女本人的控制,火焰逐渐膨胀、扩张尽情的舔食着周遭的白雾,温度不断升高,像是连雾气都要一起焚烧掉。
像是胸膛里抑制不住的激烈心跳,像是她嘴角忍不住翘起的弧度。
都是明明大脑想控制,却又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存在。
“炎女,冷静、冷静一点!”
安乐连忙提醒道。
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股狂暴的火焰恐怕真的要失控了。
安乐的话语就像一盆冷水浇下,让炎女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随着火苗的渐渐平息,安乐轻松一口气,并且为自己的之前的决定感到庆幸。
光是这种程度的接触就这样了,要是把昨晚和塞蕾发生的事情告诉炎女,鬼知道会变成什么局面。
虽然安乐知道在此时想起塞蕾,显得很屑,且不太合适。
但心理这种东西就是在希望它不知变通的时候随机应变,在希望它随机应变的时候不知变通。
话说仔细想来,还有一种异样的刺激感。
“安、安乐,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炎女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都开始发颤,而且出现了小小的结巴。
她好不容易抑制住的脸庞上的火焰,隐约又有重新攀爬而上的趋势。
于她而言,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梦境中。
此时此刻,无疑是梦幻一般美好的时光。
安乐宽慰道:“这可不是做梦,我就在这里。”
等到炎女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以后,安乐伸出手在她脸上一阵搓捏。
“怎么样?现在你能相信这不是梦境了吗?”
炎女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
眼眸里亮晶晶的,盛着满满的濡慕和依恋。
还没等他俩继续做点什么,一对巨大的肉翅便从天空中降落。
密,回来了。
看着安乐还放在炎女脸上的手,密的龙首上立即表露出十分怪异的表情,金色的龙眸猛的睁大。
‘我才上去这么一会儿,你们到底在下面做了些什么?’
当然,他的想法也只是在肚子里打转而已,不会真的说出口。
在略显尴尬的一段沉默后。
安乐把手从炎女脸上挪开,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样子问道:“在这青铜山上面有什么?”
非常生硬的话题转折,也就是龙人密对安乐忠心耿耿,这才没有拆穿。
密刻意不去追问先前发生了什么,而是汇报他所观察到的景象。
“我怀疑……这座青铜山有模糊混淆他人感知的特性。”
“我上升和下降时感受到的距离是不一样的,越往上攀登,我对空间的感知就会被不断拉长,永远也无法触及到这座山真正的顶峰。
“而在下降时,感知便会恢复原样。”
安乐点点头,表示明白。
说起来,白雾似乎也具备将空间的长度进行随意更改的本领。
那么,这座青铜巨山拥有相似的能力也就不足为奇。
比起这点,安乐其实更想知道的是有没有入口、通道,可以进入这座青铜之山的内部,或是触及到它相对核心一些的区域。
显而易见,他们现在只处在青铜山的外围。
而真正吸引安乐、呼唤着他、引领着他到此而来的事物,则是在这座山体的深处。
“或许是有办法的。”
密看向安乐手中提着的古朴煤油灯。
经过一番解释后,安乐得知这盏煤油灯真名为引魂灯。
虽然带着个“魂”字,实际上和鬼魂几乎没关系。
除去能为安乐指引教堂的方向外,它本身也可以用来寻路的工具,用来作为寻路的工具。
但具体的用法是什么,密却并不知道。
据他所说,这只是这是安神父从前对它的用法之一。
听到这话,安乐索性也想尝试一下。
他主动凝视着这盏煤油灯,集中心神,企图用精神与之沟通。
安乐本以为这次尝试会异常艰难,或是受到极大的阻力。
可当他的精神与那煤油灯摇曳的火苗相触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便油然而生。
像是有无数透明的细小丝线将这火苗与他连接在一起。
火焰没有任何抵抗的接纳了安乐,甚至于可以说是在主动迎接安乐的到来。
短短一瞬间,安乐便感觉到如海量的信息,从油灯的火苗灌输进他的脑海。
浪潮般的信息包括温度、湿度、空气的流动、大地的震颤、白雾的浓度……糅杂、聚集在一起。
他像是沐浴在一场由信息构成的磅礴大雨中,思维有如过载的计算机,变得异常迟缓。
安乐这才明白,这火焰看似实体的火焰,实际上乃是一种信息的聚合产物。
它能指引安乐回归教堂的原理。
事实上,是在无时不刻地吸收、分析信息,在这过程中找到唯一正确的那条道路,这才能预判到教堂移动后的位置。
同理,只要借助这海量的信息,也能寻觅到进入这座青铜山体的通道。
想到这点,安乐立即开始尝试。
他的意识这近乎无穷无尽的信息海洋中徜徉。
以安乐大脑的容量,想将其全部接纳是不可能的,他能做到的,只是筛选出和他目的相关的那部分。
“找到了!”
好像过去了很久,实际上,现实不过是短短的一秒。
火苗的朝向改变。
顺着引魂灯的指引,三人行进在白雾之中。
只是,他的前进方式并非是只往一个方向前进,而是时而往前,时而往后,时而远离青铜墙壁,时而靠近。
没有规则,十分无序。
倘若是一般人,在这个过程中恐怕早就被绕晕了,也势必会对此感到疑惑。
炎女两人对安乐都是无条件的信任,默默跟在他身后。
不多时,安乐停下了脚步。
一条极深的裂缝,出现在他们面前。
裂缝足足有十多米高,宽度则是自下而上逐渐缩小。
这道裂缝不像是天然出现的,而像是被一柄硕大无匹的斧子劈下后留下的痕迹。
古老幽暗的气息正从其中散溢而出,经过时间的沉淀而愈发深邃,给人以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安乐眼前再次浮现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画面。
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由青铜铸造而成的城市。
它震颤着从地面升起,岩层破裂、泥土翻卷,还有幽暗的液体,不知从何处满溢而来。
他是那样的巍峨伟大,宏伟壮观,然而却又是死寂冰冷的,其中没有一个活人,有的只是如青铜般锈蚀的死物。
幻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安乐重新回过神来。
看着两人询问的眼光,安乐也没有任何犹豫,迈开脚步便向裂缝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