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0章 归途(六)(1 / 1)沉默似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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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暴发户,张悦心里非常反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太让人下不来台。

于是,只好用眼神求助周之煜。

周之煜对张金生说道:“很抱歉,我同学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

张金生觉得很无趣,扔下几句场面话,转身回了座位。

张悦松了一口气。

那名青年掏出一份报纸,展开铺在桌子上。

周之煜一直在留意他。

张金生说的对,以这名青年表现出来的经济状况,确实有些奇怪。

三等车厢一票难求,要说买不到车票,倒也情有可原。

问题是,即便买不到三等车厢,二等车厢随时都能买到。

车票省下的钱,足以应付旅途中的花销了,干嘛一定要打肿脸充胖子,花大价钱买头等车厢呢?

这一路上,青年一次都没去过餐车,更没买过卧铺票。

火车每到一站,下车买些烧饼馒头之类充饥。

若说是为了面子,他的这些表现,哪来的面子?

就连彬彬有礼的乘务员,都对这个寒酸的青年起了轻视之心。

还有这份报纸,青年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一会。

翻来覆去的看,不嫌腻味吗?

……

正在这时,青年探出身子向车厢尽头看了一眼。

他在看卫生间门口有没有人排队。

青年站起身,拎起了手提箱。

从上车到现在,手提箱寸步不离,即便去卫生间也不例外。

周之煜客气的说道:“先生,报纸能看一下吗?”

青年点点头,把报纸递了过去。

这是一份两天前的《申报》。

《申报》属于全国性报纸,在江苏各地都有发行。

周之煜注意到,青年一直在看要闻版。

要闻版主要是一则日苏之间的战争报道。

5月11日,日军和伪满军队在哈勒欣河地区向伪蒙边防军发动进攻。

5月28日,随着伪蒙军节节败退,苏廉介入了战争。

苏军集结了近6万兵力,日军也增兵至7.5万。

双方出动了所有能用得上的新式武器。

目前,战事仍在进行中。

另一则消息,5月3日,日军汉口司令部对重庆实施无差别轰炸。

所谓的无差别轰炸,指的是不分军用和民用设施,只要是看得见的建筑物,都在轰炸范围之内。

日军意图显而易见,就是要制造恐慌,彻底摧毁国民正府的临战之心。

对这次轰炸,日军蓄谋已久,专门制造了大量特定炸弹,其中包括九七式60公斤炸弹和九八式7型6号燃烧弹。

尤其是后者,对人口密集区的破坏力堪称恐怖。

持续两日的轰炸,重庆市中心几乎成了一片火海,英法使馆也遭到了轰炸,就连挂有**党旗的德国使馆也未能幸免。

伤亡人数达到了数千人,二十多万人无家可归。

轰炸结束后,重庆城防司令部出动工兵营,光是掩埋遇难者遗体就用了一整夜。

这两则消息占据了头版头条。

最下面还有一则简讯:张培嵘现身兖州,接受记者采访时,声称其遭到当局迫害,两天后将前往北平避难。

简讯配发了一张张培嵘的照片,身穿长衫,脖子上挂一串佛珠,身材略有些发福,看年龄怎么也有六十开外。

两天后将前往北平避难……

那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张培嵘今天将会乘坐本次列车前往北平。

对这个张培嵘,周之煜也略有耳闻。

此人原为兖州镇守使,同时兼任陆军第六混成旅旅长。

北伐之后,被国民正府列为军阀通缉在逃。

眼见大势已去,张培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私吞了全旅的军饷溜之大吉。

他是佛教居士,这些年给兖州各大庙宇捐了不少钱。

为了活命,干脆躲进了庙里。

其妻张氏为保全财产,将张培嵘公馆改为佛堂,名为“菩提寺”。

全家妇女一律出家为尼,张氏起法名“元炎”,两个小妾法名“广法”,“广林”,四个使唤丫头法名分别为“续直”、“续道”、“纩庆”、“续严”。

像张培嵘这种罪名,只要不再抛头露面,一般都不会继续追究。

依靠佛祖庇护,张培嵘一家这才化险为夷。

“先生们女士们,前方到站兖州车站,火车停车8分钟……”

乘务员反复播报到站提醒。

大约十分钟后,火车驶入了兖州车站。

车厢门一开,身穿青布长衫的张培嵘迈步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一名随从,手上拎着一只皮箱。

青年目不转睛的盯着张培嵘。

直到张培嵘落座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看到这一幕,周之煜基本能够断定,青年十有八九是冲着张培嵘来的。

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一定要坐头等车厢。

因为,只有在头等车厢,才有机会见到张培嵘。

头等车厢乘客可以去任意车厢。

反过来可就不一样了。

三等车厢和二等车厢乘客,绝不允许擅自进入头等车厢。

况且,头等车厢专门配备了两名乘警,以保护乘客们的人身安全。

这种待遇,属于头等车厢专享。

张培嵘四处看了看,对周围的一切很是满意。

乘坐头等车厢的乘客,个个举止得体,谈话都刻意放低声音,以免影响到其他人。

随从垂手肃立,站在一旁。

张培嵘说道:“你也坐。”

随从是他从前的马弁,哪敢和旅长大人坐一桌,赶忙说道:“不用了,我站着就很好。”

张培嵘一皱眉:“让你坐你就坐。好几百公里,你打算站到北平吗?”

随从只好坐了下来。

张培嵘叹了口气:“张杰,你跟了我二十几年,忠心耿耿,在我心里,早就当你是家人了。等到了北平,愿意跟着我,就继续跟着,不想跟着我,我给你一笔钱,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随从张杰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旅长……”

张培嵘一瞪眼。

张杰立刻改口:“先生,您可千万别说这种话,您到哪,我就到哪。”

张培嵘点点头,转脸看向黑漆漆的车窗外,喃喃着说道:“但愿到了北平,能给我张某一个容身之地……”

汪伪政府成立后,张培嵘蠢蠢欲动,本想东山再起。

哪曾想,暗中托人一打听,伪政府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通缉令依然有效。

据说,特工总部的人,已经在来兖州的路上。

张培嵘思来想去,只能去北平六国饭店暂避一时。

无论是哪方面的人,都不敢进六国饭店抓人。

而事实上,“两天后去北平避难”这句话,并非张培嵘所说。

他一个逃犯,怎么也不敢张扬到这种地步。

记者无意中看到了火车票,这才确定了张培嵘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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