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由己几乎要掀桌而起。
燕晏知道,薛阳晖这是在故意激怒顾由己。
一旦顾由己真的对薛阳晖动手了,那么薛阳晖一定会紧咬着这点不放。
告个顾由己蓄意伤人什么的,最低顾由己也会因为要避嫌而无法再插手这个案子。
薛家上下两代虽并未出什么大官,与京中各达官贵族之间的关系却打点得极好。
几乎是景国首富的薛家,一年近一半的收入都用在了送礼上,背后自然有许多有权有势的人撑腰。
顾家的主要势力都在北关,饶是顾自衡十分宠爱自己这个弟弟,许多时候也无法及时做得面面俱到。
燕晏连忙摁住顾由己。
薛阳晖虽然张扬,却不可能蠢到会当着顾由己自爆,如果他身后的那名女子真的是他们在城外强掳过来的,这一行为,无疑是自己把人证送到了顾由己面前。
所以,这多半就是薛阳晖自己的人。
只等着顾由己为了救人对他动手,他好转头就拿出女子的卖身契,告顾由己一个诽谤和恶意行凶伤人。
这女子皮肤白皙细嫩,十指尖尖如削葱根,一看便是细细养着的,而卷宗中,失踪的女子皆是贫苦人家的少女,怎会养得这般娇嫩。
加之女子被薛阳晖拉拽时,纵然惊慌,行动间却糅合着一段刻意的娇媚,眉眼间风情流溢,十有八九,应是秦楼楚馆里的女子。
燕晏低声对顾由己道:“顾大人,当心不要中了他的圈套,这女子,看起来和那些失踪少女不一样……”
顾由己皱眉,这才从愤怒中恢复了些理智。
他本就气血方刚,在大理寺待了两年,性子才沉稳些。
若放在两年前,或许一开始查到这案子背后的主谋是薛阳晖,明明人证物证俱全,又因为各方压力不得不放了薛阳晖时,他就会提刀直入薛府了。
顾由己摇了摇头,燕晏懂他的眼神。
万一这个少女真的是被掳来的呢?他只要能救一个,便不能放任不管。
燕晏也犹豫了。
小刺猬这时候从食物中抬了头,对燕晏道:“这个女人身上的香粉味,和那天玲珑坊里,最烦人的那几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燕晏惊讶,小声对小刺猬说道:“你是属狗的吗?”
小刺猬抱着一颗小萝卜愤愤不平:“我好歹是跟着万物灵神大人混的,你以为我只会吃干饭吗?”
燕晏:“对啊。”
小刺猬:“……”算了,跟这女人说话会减寿。
燕晏仔细想了想,那天在曲水楼,听到她们讨论过,小刺猬口中“最烦人的那三个女人”身上的香叫做天仙香,玄素说只有玲珑坊二十几位什么花神娘子才有资格用,那么,眼前的这名女子,应该就是玲珑坊的花神娘子了。
那天在玲珑坊曲水楼里,并没有见到过她,这么说来,应该是别的小组合里边儿的。
燕晏心里有了计策。
她手上用了用力,示意顾由己等等。
她带着面纱,又隔着斗笠纱帘,看向薛阳晖身后的女子,轻笑道:“姐姐,原来是你呀,我是隔壁曲水楼的呀,也对,您是花神娘子,应该记不住我这样的小角色。”
说罢,她又看向薛阳晖,害羞地抬起袖子挡住脸娇笑:“上次薛公子来玲珑坊曲水楼,奴家心里暗自开心了好久,结果还没等到有机会向公子您敬酒呢,雅会就被一奇怪的坏女人搅乱了……那之后奴家难过得病了好久,病好后日日盼着,却在没见您来了,原是去找了花神姐姐……”
说着说着,便幽幽叹气哑声了去,姿态泫然欲泣。
薛阳晖显然没料到这样打扮的女子竟然也是玲珑坊的,顾由己也喜欢去这种地方了?
可若她不是,又怎么会对那天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你是曲水楼的哪个姑娘?”计谋被拆穿,薛阳晖有点气急败坏,他冷笑了一声,也不否认了,伸手便要来揭掉燕晏的斗笠。他的小伎俩不攻自破了。
燕晏战术后仰,完美避过。
正得意洋洋,却重心不稳,从凳子上掉了下去,胡乱想要抓住什么的手还扫落了一片碗盘。
手摁在碎瓷片上,手心瞬间被划拉出两条深深的口子。
痛得燕晏泪眼哗啦,她这具身体好像就不能彻底好起来,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顾由己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他连忙去扶燕晏,又一抬腿狠狠踢了一脚桌子,动作凌厉漂亮。桌子受力平移着向薛阳晖冲过去,薛阳晖虽会一点武功,却也完全避闪不急,被桌子撞到腰,狠狠趔趄了一下。
疼痛龇牙咧嘴,表情狰狞,可周围不少人围观,他捂着腰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我没事我没事,不用扶我。”燕晏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嘲弄薛阳晖,“薛三公子,您这样儿的人,可得保护好自己的腰呀,不然很容易全京城都会知道您雄风不振了。”
薛阳晖表情扭曲,面部肌肉直跳,张着嘴却觉得说什么狠话都不能平息自己此刻的愤怒。
只能叫来在一旁候着的小厮,怒骂道:“都傻杵在那里做什么?瞎了吗?还不快过来扶我下去?”
看着薛阳晖灰溜溜地走了,顾由己这才对着燕晏抱了抱拳:“今天真的多谢姑娘了。”
燕晏大手一挥,十分大气:“举手之劳啦,我是女侠嘛。”
顾由己笑了笑,看向燕晏的手:“我带你去医馆吧。”
血还在哗啦啦的流,看着怪可怕的,疼也是真的疼,所以燕晏也不推辞,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小刺猬,对顾由己道:“帮我把这只刺猬打包带走。”
小刺猬:要不把我做成刺猬汤给您助助兴?
挑了个离会琼芳最近的医馆。
大夫给燕晏上药时,燕晏疼得两眼发昏,不停地大口倒吸冷气。
顾由己垂手站在一边,略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还好很快就包扎好了,大夫说伤口不算太大,这几日别沾水,及时换药,很快就能好了。
顾由己连忙双手捧过药,认真记下了医嘱。
回去的路上,他也乖乖地跟在燕晏身后,还执意要送燕晏回家。
燕晏当然不能让他发现自己住在云府,在离云府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好说歹说让顾由己自己回去了。
临分别时,顾由己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吕侠你怎么对玲珑坊的事情那么清楚啊?”
燕晏微微一笑:“哎呀,不过是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下,去玲珑坊打了一天零工啦。”
顾由己:“……”在青楼打零工?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