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睁眼干坐到天亮。
山上初秋的风已经很冷了,简陋的屋子四面透风,衣衫破烂的少女们都瑟瑟发抖。
燕晏感到有点头晕,背后的伤口好像感染发炎了。
虽然她的体质特殊,但隔三差五就受伤,身体还是超负荷了。
不过不太严重,只是背部绵延的痛感和额上的灼热让她有些晕头转向,好在神思还是完全清醒的。
天色微白时,门口那两个夜里疼晕过去的小姑娘又转醒了,不断发出哼哼的痛吟声。
燕晏只知道自己的血能解毒,能治一些具有传染性的疑难杂症,不知道能不能治外伤。
但她们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怜。
燕晏狠了狠心,将手心前日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又撕开,血涓涓流了出来。
嘶~~
燕晏倒吸一口冷气。
痛得她手止不住地疯狂颤抖。
忍痛将裂开的手心递到二人的嘴边,看到殷红的血流过她们干裂的嘴唇,二人才有了点活人的生气。
燕晏有些虚弱地靠着墙。
她想,若不能治伤,就算能解渴,也算值得了。
那个夜里被燕晏拉住的女子走到燕晏身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子。”
燕晏浑身没什么力气,没精打采地偏过头去看她,笑眯眯地问道:“你是在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那女子敛了眉眼,沉声道:“都不是。”
她盘腿在燕晏身边坐下,目光空远,语调中隐含着几分嘲弄:“时世积弊已久,清白公义罕见如天下大旱久不逢甘霖,民不聊生,苍生饥渴,饮血止渴之举,好如滴水填海,粒尘积山。”
她看向燕晏的眼睛,微微皱眉,一字一句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愚蠢的女子,愚蠢到令人感到奇怪。”
燕晏丝毫不介意女子的言语冒犯,反倒嬉皮笑脸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但你反倒因为我的愚蠢之举而更喜欢我了不是吗?你过来跟我搭讪,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燕晏扬了扬下巴,看着对面的女子神情闪过一丝羞赧,笑得更开心了。
女子微微垂首,对燕晏粗暴大胆的说法表示了默认。
“人活着嘛,就是要简简单单的,才能自在快乐。”燕晏一边重新缠着手掌上的纱布,一边风轻云淡地道,“你看我,我从来不想那么多大道理,想做便做了,只要上不愧天下不怍人,管它结果如何,先尽人事,而后再听天命。”
女子不咸不淡地牵了牵唇角,也没认同,也不反驳,只是又看了一眼燕晏,低声问道:“我叫霍菱,你叫什么名字?”
怕燕晏误会什么,霍菱又红着脸连忙补充道:“我可不是对你有好感,也不是主动想和你交朋友,并且你的一番话也没改变我觉得你非常愚蠢的想法,我只是想记住你的名字,今日我欠你一命,日后一定会还你。”
燕晏噗嗤笑了,大大方方道:“燕晏,燕歌赵舞的燕,言笑晏晏的晏。”
霍菱点了点头,表现得很高冷。
二人的谈话刚结束了一会儿,小木屋的门就又被推开了。
按楚三娘说的,这前两日就是不给吃不给喝地死命关两天,怎么又会突然有人来呢?
燕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楚三娘站在门口,笑容满脸,说道:“昨日你们都表现得很好,我这几日自然也会对你们宽待些,不过今天,我们上头的主子要来巡视,你们可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岔子,否则就算我宽待你们,上头的却不是好说话的。”
燕晏咽了咽一口口水,往角落里缩了缩。
上头的主子?不会是薛阳晖吧?
她和薛阳晖算一算已经见过好几面了,虽然每次都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打扮,还是有点担心被他认出来。
楚三娘吩咐她们排成一排好好跪在屋里。
燕晏跪在霍菱的身旁,低着头,尽量往后缩着。
楚三娘也不敢走,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等着。
过了足足大约有一个时辰,那群来巡视的人才慢悠悠地转到了她们的小木屋前。
燕晏听到楚三娘谄媚的声调:“主子,您看看,除了门口那两条狗,都是昨儿新到的货,都水灵着呢。”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没有人出声,燕晏心突突直跳,也不敢抬头看看来人。
只是奇怪,门口的人久久也不走。
燕晏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审视的目光在她们之间逡巡,这种感觉让她头皮发麻,身子紧绷,大气也不敢出。
好死不死,那道阴冷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来:“你,抬起头来。”
燕晏心突的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这声音明显就是薛阳晖的。
不是说我吧?
燕晏没敢动。
楚三娘便在她肩上打了一鞭子。
她吃痛,还是不抬头,只压着声音道:“我生得丑,怕惊吓了公子。”
薛阳晖嗤笑了一声。
用扇柄挑起了燕晏的下巴。
燕晏被迫抬头,面前是薛阳晖那张充满阴鸷笑容的脸。
差点没恶心得吐出来。
燕晏尬笑了笑。
薛阳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打量着燕晏:“我们是不是见过?”
燕晏:“没有,没见过,不知道不清楚不认识。”
“真没见过?”薛阳晖眯了眯眼睛,笑意森冷。
“没有。”燕晏连忙否认。
薛阳晖却抬手摁上了燕晏肩头刚才被楚三娘抽出来的口子上。
他瘦长的手指直戳进裂开的皮肉里,翻搅着鲜红的血肉,很快他苍白的手就沾满了鲜血。
燕晏痛到两眼发昏。
她恶狠狠地瞪着薛阳晖,而后咧嘴一笑:“难怪只能做在文里连名字都没出现过的反派炮灰,少年,你的核心价值观很有问题啊。”
薛阳晖愣了愣:“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燕晏控制住因为疼痛而扭曲跳动的肌肉,笑道:“我说我感觉你挺变态的。”
薛阳晖冷冷笑了笑,毫不在意:“真是跟顾由己一样,都嘴硬得很。”
他终于收回了手,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指,他眼里迸出近乎疯狂的笑,甚至还舔了舔指尖的血,开口声调十分阴阳怪气:“你说顾由己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愿意为他卖命的人,若这一遭回不去了,他会难过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