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晏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横跨了七八年的光景。
自己始终住在一个高耸入云的台子里。
场景莫名的眼熟。
日复一日,看着亭楼外的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偶尔有三三两两的飞鸟划过天际,四面八方皆是风声。
这样寂寞的时日,一眼望不到头。
很奇怪,梦中的自己,却没有要走出去的想法。
只是寂寞着。
总是过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见到有人来,做着一些奇怪的类似于祭拜的动作,又跟她从前在寺院啊道馆啊见到的礼仪不太相同。
那些人总是很快又走了。
看不到她一样,全程也不会和她有任何交流。
殿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她一个人静静坐着。
后来,有一个玉琢一样的小少年,经常会来到大殿里。
他是头一个能看到她的人。
不过他却不太喜欢她。
但好歹愿意和她说话。
她就总是缠着他,让他给自己讲故事解闷。
并央求他经常来看自己。
小少年经不住她死缠烂打,答应她会经常来,还会给她带好吃的。
小少年倒还讲信用,果然隔三差五就带许多美味的糕点上楼来。
她一点点看着少年长大,怎么觉得这家伙好像越来越眼熟了。
只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少年都没再来了。
她等啊等,梦就醒了。
醒来时正是黄昏。
室内光线昏黄,半掩的窗落进来大片落日的余晖,温柔静谧,只远远有鸟雀偶尔叫一声。
仿佛俗世的一切,都隔自己很远。
燕晏揉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渐渐从胶着的睡意昏沉中抽身。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
对上那双温柔深邃的桃花眼,燕晏一个激灵,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我等不到了!”
云恕眉峰微挑:“你说什么?”
燕晏看到他露出顽劣的笑容,才恍然清醒:“啊……我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云恕觉得有意思:“梦到我了?”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在梦里天天等着他盼着他来和自己一起玩?
那会被他嘲笑死的吧?
燕晏连忙摇头:“没有,没梦见你。”
云恕笑了:“那脸这样红,春梦?”
燕晏差点一拳打过去。
她摁住自己已经饥渴难耐的拳头,面部抽跳地看着云恕:“热的!”
“哦。”云恕垂下眼帘,一副我信你个鬼的神情。
燕晏这才想起来看了看自己,好在衣衫完整,她松了口气,又奇怪地看着云恕:“你不会,就这样一直看着我睡觉吧?”
云恕笑眯眯的:“对啊。”
燕晏的脸更红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股烧开的水,空气再冷一点,头上就能冒白气了。
她别扭地看着云恕:“你也太变态了吧!”
云恕不怒反笑,她又问:“我睡了多久呀?”
云恕站起来,慢慢走到门边,推开门,看着外头的天色:“快到两个时辰吧。”
世界都被黄昏落霞镀上一层温柔的暖光,枇杷树在晚风中轻晃,小动物们午睡未醒,就这样看去,竟竟生出一片岁月静好的安定感。
云恕回头,看向燕晏:“以后若成日里实在无聊,可去城南边的布坊帮忙,你或许会喜欢那里。”
燕晏一边胡乱试图抓顺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好奇:“布坊?你名下的产业。”
看着燕晏又粗暴又笨拙的动作,云恕觉得又嫌弃又好笑,他慢悠悠地走到梳妆台边,没回答燕晏的问题,只是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燕晏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乖乖坐下。
云恕慢条斯理地先将她原先的不知道怎么胡乱缠绕的头发拆散,又拿了木梳,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
动作慢条斯理,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见云恕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看来就是默认了,她看着镜子,问道:“你平时花钱也没大手大脚呀?怎么还要做这么多副业挣钱呀?”
她尽量委婉地措了辞。
她其实想说的是,你都这么扣扣搜搜了,怎么还是很缺钱的样子。
云恕看她问得认真,也认真地配合起了她的表演:“这日子过的,哪儿不需要花钱啊?逢年过节要送礼,求人办事要请客,柴米油盐贵,人情打送多,像我这种有头有脸的人,排场脸面上肯定不能寒酸了,这七七八八的,自然是存不下余粮了。”
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却说着这样柴米油盐的话,一种次元壁被打破的奇妙感觉油然而生。
燕晏忍不住姨母笑了起来。
云恕却伸手托正了她的下巴,温声道:“别乱动。”
云恕的手骨节分明,白净修长,碰到她下颚与颈子的时候,温凉的感觉像是碰到一块上好的暖玉。
燕晏脸微红,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微妙,她忙坐正了身子,乖乖不动,让云恕给自己梳头。
云恕漂亮的手捏着梳子,脸上带着如常的笑容,微垂眼睑,跟平日里看书看字画的神情大致没什么两样。
原本乱糟糟的头发被他梳得规规整整,最后还绾了一个虽然简单但是很漂亮的低髻,剩下一半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平铺在身后,最后他放下梳子,在她发髻间斜插了两根简单的青玉簪子。
要知道,有祭神活动,都是云恕给她梳髻,而平时的时候,她都是自己扎两个麻花辫,或者别的简单易上手的发型。
燕晏惊喜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我真是个大美女!”
云恕:“我的手艺真不错。”
燕晏连忙点点头,她眨眨眼,看着云恕,斜眼露出滑稽的笑容:“你怎么梳头梳的这么好啊?难道以前给许多女孩子梳过头?”
云恕拿过小鹿面具,直接扣到了燕晏脸上:“这世上,没有我不会的事情,更别说梳髻这样简单的事情。”
燕晏连忙自己接过面具,扣上后面的绳扣:“为什么要戴面具呀?难道你要带我出去玩?”
云恕点头:“带你去看看城南的布坊,熟悉了路,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可以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