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过去五日,李世民偶尔会来筵喜殿逛逛,跟李宽说说朝堂上的事情。
也不是让李宽出主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科举一事上颇有见解,并不能说明对朝堂大事就有见解,大抵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聊聊而已。
毕竟聊及的几乎是太子之位的问题,他实在不好跟长孙皇后谈及,大概是怕伤了妻子的心吧。
李宽是这么认为的,当然,关于太子之位的问题,他也没有给李世民任何建议。
太子之位是李承乾的,这点没有任何人能改变,至少在以后的十几年内,无人能改变。
如果李承乾不自己作死,其实以后的皇位也是他的,又哪里轮的上李治。
除了谈及朝堂事情的时间,来筵喜殿的李世民······怎么呢,不像是一个千古帝王,更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浪荡子,经常看得刘令娘一脸通红,也让李宽郁闷不已。
皇宫不能待了!
今日,或者说昨夜,迎来了今年的初雪,而且一下就下得如鹅毛似的,让一早醒来的李宽,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大雪茫茫,有些愣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两年他总觉得光阴流逝的很快,以前是大江大河,缓缓而行,现在是山涧溪流哗哗而流,快的甚至能让人听见流水声。
明明今年的初雪比往些年来的更晚一些,若是往年,在万贵妃生日前就会下雪,但以下雪的时间点来看,时间过得慢了些才对,可他却觉得今年的时间太快。
随着鹅毛般的雪片落下,白雪皑皑的外衣将整个长安城悄无声息的包裹起来。
下雨是乡愁的声音。
冬日的大雪,就是落在贫户人家身上的狐裘,好看是好看,可是穿着难熬。
当然了,李宽穿得是真正的狐裘,虽然才七岁左右,可身材高大,身着狐裘,便如偏偏公子,贵不可言。
昨日已经决定好今日回府,今早筵喜殿已经忙成了一团,李宽微笑着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宫女们忙来忙去,一个姓万的老嬷嬷指挥着,“大王孝敬大小姐的牙刷、摇椅别记得带上······”
其实老嬷嬷真正姓什么,大抵老人自己都忘记了,她是万家的家生子,是主家赐的万姓,打小就跟在万贵妃身边,一晃多年,从当年唐国公侧室,到后来的万贵妃,再到如今的楚国太妃,也就只有老人才一直称呼其为大小姐,这么多年没变过。
虽说因为长相问题,没有得到李渊的宠幸,可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不低,即便是李渊的妃子,也多少会给几分薄面。
李宽笑着说不用带,那些东西芷竹院,老人只是摇头让李宽不用管,她又不是不知道宫里的东西都是李宽送来的,类似牙刷躺椅这类稀奇古怪的玩意,芷竹院肯定是有的,只说稀奇古怪的玩意,芷竹院有的,宫里都未必会有。
只是人年纪大了,就会愈发重感情,哪怕是一些物件,用久了,也有感情,同样的东西,用起来说不定就会感觉不一样。
对于照顾万贵妃的方面,老人可谓面面俱到,事无巨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七八辆马车被赛得满满当当后,李宽终于扶着万贵妃,满脸微笑,上了出宫的马车。
车轮滚滚作响,马车缓缓朝宫外驶去。
后面跟随着一群的宫女,踩在雪面上,咯吱咯吱的响着,俏声说着话。
寒风已厉,她们的心头却火热无比。
若非皇宫内院中规矩深严,大抵会敲锣打鼓的表示自己现在愉悦的心情。
对于宫女而言,尤其是照顾万贵妃这种年纪较大的宫女而言,出宫未必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亲人变路人。
深宫大院锁住了她们太多的东西,青春、亲情,甚至是生命。
进宫的宫女,至少有十之**的人,期盼着有一天逃离宫墙。
可随着时间流逝,青春不在,容颜不复,早已习惯深宫大院生活的她们,真的等到离开的那一天,却未必愿意离开这座日盼夜盼想要离开的宫墙。
此前,李世民放三千宫女出宫,皇城内外恸哭不断,除了对深宫大院这么些年的感慨和悲伤,其实也有对前路的迷茫。
二十多岁,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这是对于千年后的女人而言,现在这个时代,二十多岁的女人已经是老女人了,加上她们又只会些伺候人的活,早已习惯了靠依附别人生活,出宫后,不管家庭条件好坏,其实结局往往都不会太好,唯一的不同,无非是家庭条件差的宫女,更惨而已。
当然,对于延禧宫出来的宫女,她们不会感到迷茫,因为楚王会安排她们今后的生活,前些年随楚王出宫的姐姐们,现在都生活的很好,听说都成家有孩子了,夫妻和睦,家庭幸福,小日子过得简直令人羡慕。
路过各个殿门,总会引来宫女们羡慕的目光,这些出宫的宫女,将来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再想到自己不免再感慨几句自己的未来,然后又开始把话题转移到带着宫女离开的万贵妃和楚王身上,纷纷猜测着,将来会怎样安置从筵喜殿出宫的宫女,猜测着那位楚王殿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此时的李宽正慵懒的躺在马车里,这俩马车在车队的中央,上面铺满了皮裘,十分软和,感受不到太多的颠簸。
春晖这丫头正拿着糕点往他嘴里喂,李宽一块,她自己一块,吃得有些口干了,就拿起马车里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给自己到一杯,润润干涩的小嘴。
万贵妃带着面带微笑,“你啊你,还是这么惫懒,哪有一个大王的样子。”
李宽满不在乎,“人活一世,不就求个逍遥自在吗,您老就是太注重繁文缛节。”
“人活于世,总要有些规矩,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那是七十年谨守规矩,懂得规矩,才能随心所欲。”
显然,万贵妃对于李宽的说法不太满意。
“在家里,没必要守那么多规矩,要不然又何必分在家和在外呢?”
“如今是在家中?”
“反正也没人瞧见!”
“······”
一路与万贵妃说着闲话,不知不觉便回到了芷竹院。
知道今天李宽会带着万贵妃回来,家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应事宜。
一阵忙碌,在不经意见,李宽发现李总管的眼神总是在万嬷嬷身边徘徊。
说起来,早些年李宽还帮李总管和陈嬷嬷牵过红线,李总管总是以年纪大不考虑婚姻来拒绝。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是早已心有所属。
从各方面比较,陈嬷嬷其实不比万嬷嬷差,论容貌更是不止胜了一两筹,要让他来选,他肯定是选漂亮的,只是爱情这东西,有时候未必与容貌有关。
管他呢,顺其自然吧!
筵喜殿的宫女不多,当然,只是相较于其他后妃的寝殿而已。
对比芷竹院的侍女,筵喜殿的宫女算是相当的多了,整个花厅几乎站满了,芷竹院原本的侍女也只得在外面站着。
李宽大马金刀的坐在上方,一脸正色,他虽然不太注重繁文缛节,但有些规矩还是要讲一讲的,如果什么话都不说,太过和气,也会让大家缺少了那份恭敬之心。
“你们都是从筵喜殿来的,但你们记住,这是芷竹院,不是筵喜殿,在这里我是家主,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们以前是以祖母为中心,现在必须以我为中心,一切必须听我的,我不在,听祖母和我娘的。”
“上下尊卑要分清楚,不要让我知道或者听到有任何的怠慢,一经证实,严惩不贷,我不管你们以前听谁的,是谁的人,现在都是我楚王府的人,我会对你们一视同仁,有功者赏赐,有过者罚。”
“祖母和我娘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也是清楚的,断然不会无端欺辱你们,只要你们安心在府上做事,本王也不会亏待你们,根据你们的表现,我会放你们自由,保证你们今后的生活,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一辈子留在府中,一应大小事务,都由王府替你们操办。”
“具体的赏罚,以前从宫里来的都知道,想必你们也不陌生,自己去询问,如果不明白的问陈嬷嬷,家里的事我一般不怎么管,有什么事找祖母和我娘,过几日要操办婚宴,今日的接风宴,便留待几日后。”
说着,李宽转而看向旁边的万贵妃和刘令娘,放缓了语气问道:“祖母、娘,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令娘摇摇头,神情有些悲伤,李宽早已见怪不怪了,每年跟万贵妃过寿回来,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伤心。
万贵妃也是摇了摇头,神情却是骄傲自豪的,对于李宽的言词和表现,她很满意,这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家主,有点像大王的样子。
既然都没有什么要说的,李宽便让大家散了,然后招呼着刘令娘和万贵妃她们进了后院某间设有牌位的房间,给他未见过面的外祖父一家上香。
这是往年的惯例,自打刘令娘来芷竹院后便有了。
听母亲的意思是,他未见面的外公一家的忌日,就在万贵妃寿辰过后的第五日。
不过今年不同以往,不知道是不是李宽的错觉,他总觉得灵位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